且说贾宝玉和芳官吃了饭,被袭人和晴雯寻见,只得再去与薛姨妈众人一起吃晚饭。
这天虽是宝玉的生日,但上午各处去行礼招呼,陪吃面条。晚饭是生日的大例,就算更丰盛,也像如今过年一样,与平时差别并不大。
贾宝玉并不缺锦衣玉食,对生日当天的早饭、晚饭没有期待。那个年代吃饭就是吃饭,哪怕生日也是食不言的正经吃完。
而中午的午宴、晚上的夜宴才是贾宝玉最期待的重头戏。与吃饭是两码事。
等众人都吃过了饭,宝玉陪着大家吃茶闲话,随便玩笑一番,就又出去同大家游玩。
由于薛姨妈在里头吃饭,香菱就不能上桌。她便同小螺、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个人一起采了很多花草,围坐在花草堆中斗草游戏。
估计管理花草的婆子们一定心疼,奈何今天是贾宝玉的生日也说不得。
据梁代宗懔的《荆楚岁时记》载:“五月五日,谓之浴兰节。荆楚人并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斗百草后来发展成为插花等装饰艺术。如今,斗百草之俗仍在南方某些地区流传。白居易《观儿戏》诗云:"弄尘或斗草,尽日乐嬉嬉。"
前文推测贾宝玉生日在四月十八日,与紫薇大帝同辰,正是花草繁盛,斗草好时节。
(第六十二回)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一个说:“我有罗汉松。”那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又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荳官便说:“我有姐妹花。”众人没了,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荳官说:“从没听见有个夫妻蕙。”香菱道:“一箭一花为兰,一箭数花为蕙。凡蕙有两枝,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我这枝并头的,怎么不是。”荳官没得说了,便起身笑道:“依你说,若是这两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儿子蕙了。若两枝背面开的,就是仇人蕙了。你汉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
斗草游戏很简单,就是互相比较,看能不能对上。
比如,观音柳对上罗汉松,就是平局。君子竹对上美人蕉也是平局。星星翠和月月红都是如此。
而《牡丹亭》上的牡丹花,对《琵琶记》里的枇杷果,则是难度升级,要与戏文典故对应出处。否则有类似的花草,却想不起来戏文,或者与戏文典故无关,也就错了。
荳官最后拿出一支姐妹花,一花双朵互相对应。这种“双胞胎”的花比较少见,是她的撒手锏。大家都没有,眼看着荳官赢了,不想香菱拿出一支夫妻蕙,便引起她的质疑。
严格来说姐妹花、并蒂莲、夫妻蕙这种都是说法,解释得通就行。香菱一番解释由兰到蕙、兄弟蕙、夫妻蕙,说得众人无话可说,只得接受。
但荳官本是小花面,平时演小丑诙谐幽默。见赢局被香菱破了,就嘲笑起香菱强行解释夫妻蕙,是想念离家日久的薛蟠了。
她虽是小姑娘,但学戏的都伶牙俐齿,荤素不忌。话里话外就有了一些歪话取笑。于是就和香菱笑闹了起来。
观音柳对罗汉松,就像妙玉和出家后的贾宝玉。二人出家人殊途同归。
君子竹和美人蕉,竹为潇湘妃子林黛玉;蕉为蕉下客贾探春,二人一同远嫁,殊途同归。
《牡丹亭》预示林黛玉像杜丽娘一样在中秋夜相思而死,泪尽而亡。《琵琶记》则是男主背弃发妻另娶她人。二者分明就是宝黛姻缘和金玉良姻的结局。
夫妻蕙,最后被贾宝玉和并蒂莲一起埋了,香菱是林黛玉的影,预示贾宝玉和林黛玉最后“死在一起”。
第二十三回,贾宝玉对林黛玉承诺“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就是指林黛玉和贾探春远嫁异国为王妃,很快于八月中秋泪尽而亡。贾宝玉出家后也从海南下西洋,在西海沿子寻到贾探春,最终在林黛玉坟前守墓余生,坐化在那里。
所以,小戏子和香菱的“斗草”,分别还是讲“宝黛钗湘和贾探春、妙玉”几人的归宿。且与前文情节完全呼应。
不过,既然夫妻蕙被贾宝玉“埋葬”,就必然要有伏笔暗示贾宝玉为什么会出家离开薛宝钗。“呆香菱情解石榴裙”果然就给出了答案。
原来香菱和荳官玩笑滚到一起,不想旁边就是一个水洼,香菱的石榴裙弄湿了一大片。小丫头们一哄而散,香菱自己也无计可施。
正巧贾宝玉见到她们斗草也找了一些来,就见到这一幕。
香菱的石榴裙并不是普通款式,而是薛宝琴带过来的最新料子做的。才穿上身就弄成这样,也是意想不到的。
(第六十二回)宝玉跌脚叹道:“若你们家,一日遭踏这一百件也不值什么。只是头一件既系琴姑娘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他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辜负他的心。二则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踏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姨妈看见了,又说一个不清。”
香菱是薛蟠的小妾,不像平儿只是通房丫头。“堂嫂”平儿尚且与贾宝玉有距离,何况“表嫂”香菱,贾宝玉更不好亲近。
他与平儿、香菱平时都不过分玩笑。上次“喜出望外平儿理妆”已经是意外之喜,不想今天就迎来了香菱的石榴裙之事。
贾宝玉的意思是石榴裙不值得什么,难在是“小姑子”薛宝琴送给香菱的礼物,被她如此糟蹋好说不好听,又辜负了宝琴的情意。
而且,薛姨妈“人老”爱唠叨。贾宝玉都听说她总抱怨香菱们“不知过日子,只会糟蹋东西,不知道惜福”。
注意这里将平时看不到的薛姨妈的另一面给画了出来,也同时呼应了头年第一场雪时,薛姨妈要说请客的事。
薛蟠大手大脚惯了,结识个契弟金荣,就给了七八十两银子,配个药也是千八百两不放在心上。
薛家有他这么个“败家的”,薛姨妈自然就要节省。
薛姨妈来了六七年,经常看她参加贾家的宴会。但除了年节、生日、薛蟠纳妾不得不有的请客之外,薛家竟然一次都没有主动设宴请贾母和贾家人。
头年下雪,薛姨妈赶来和贾母说想要借园子请客,却又说听到贾母不自在就罢了。
贾母还和王熙凤一唱一和对此调侃了一番。话里话外讽刺薛姨妈小气了。
薛姨妈不可能不请客,但绝对不大方。王熙凤会提出让她先拿五十两银子省得口花花,就表明她这姑母为人悭吝,过于小气。
如今香菱弄脏了新裙子,被薛姨妈知道跑不了又是一顿唠叨和数落。香菱对此也没办法,于是贾宝玉就替她想了一个主意。
贾宝玉究竟想了什么办法呢?与贾宝玉出家结局又有什么关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