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嘎草原北部有一条季节性水流。雨水多的季节,水流变得开阔,弯弯曲曲地向东南方流去。水流最宽的地方,有一片极为平坦的草地。往年深秋,这片草地上会举办为期半个月的集市,村民们把养好膘的牲畜拉到集市进行交易。
我和乌恩其就是在集市上认识的。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读完大专,刚回到西日嘎小学当教师。我一直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匹马,而家里只有几头牛和几十只羊。额吉看穿了我的心思,让我用一头牛换回一匹马驹。
就这样,我来到了热闹的集市。我牵着最好的花牛在集市上慢慢打转。突然,我听到了乌恩其的声音。当然,我那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爽快地跟我打招呼,安达!你这是买牛还是卖牛?我说,我想换匹马驹。他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我跟前,拍打着花牛结实的背部问,打算怎么换?我说,换一匹健康的小马驹就行。他说,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没过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跟我说,给我两百元,我帮你换一匹好马驹。看到我脸上诧异的表情,他笑着说,米尼安达,在这里你自己是换不了的,看到那边的年轻人了吗?只要他们在,没人敢擅自交易。你放心,别人都要三百元,我跟你少要点,两百元就行。说完,他回头向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挥手打招呼,那些年轻人举起手里的啤酒瓶做回应。
接过钱,他把我领到一个牧民跟前说,这位大哥有三匹马驹,家里正缺牛。牧人身后站着两匹黑马驹和一匹黄马驹。两匹黑马驹不安分地戏耍着,看起来十分健康,而那匹瘦弱的黄马驹有些左右摇摆,看起来站都站不稳。我看着黄马驹沉默不语。牧人说,这样吧,你挑一匹黑马驹,这匹黄马驹就当是送你了。听到这句话,周遭的人们很快就围拢过来,开始纷纷议论黄马驹。人们觉得这匹黄马驹实在是太瘦弱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倒。
我和黄马驹对视着,它的眼睛像星空一样清澈。我对牧人说,就换这匹黄马驹吧。周遭传来人们的唏嘘声。有人小声说,这匹黄马驹可能熬不过今年的冬季。我没有理会人们的言论,将牛绳交到牧人手中,牵着黄马驹离开了。从我身后传来乌恩其和牧人的对话声。他说,今天要不是我,你能捡到这么大的便宜吗?你得给我再加两百元。牧人说,乌恩其啊!你这孩子学坏啦!
我快走到集市出口时,牧人急忙跑过来跟我说,孩子啊!实不相瞒,这匹马驹是我捡来的,当时在附近所有村子里发了通知,但始终没有人认领,大家都说是野马,后来村里决定让我来养这匹马驹。今天我把它带过来也实属无奈,我以后不想再养马了,希望它能有个好归宿。不过你放心,别看这匹马驹很瘦弱,但它没有病。牧人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接着说,哎!养这匹马驹可能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村里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些钱你拿上,就当是我买了你的花牛。
我谢绝了牧人的钱。
我从集市出来后,牵着黄马驹慢慢向西日嘎村走去。黄马驹走得有些吃力,毛色像脚下的黄草一样干枯,皮子里的骨架随着走动凸显出来,甚是可怜。它是因为离开曾经的主人而难过,还是因为有了新主人而忧虑。这些我不得而知。总之,我第一眼看到这匹马驹,就觉得与它有某种特殊的缘分。其中的奥妙说不清道不明,只能用心感受。
秋季,水流量骤减,宽敞的水道里流淌着细细的水流。我牵着马驹沿着水道走,黄马驹默默地跟着我。
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我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乌恩其来到了我的身边,阳光晒黑了他的皮肤。他跨在摩托车上,用肥厚的手掌抹了一把满是油腻的脸说,米尼安达,我做买卖这些年,头一次碰到像你这样吃亏不吭声的人。我说,我没有吃亏。乌恩其狡黠地笑着说,米尼安达,我们暂时不讨论这件事,你是哪个村的,用那么好的一头花牛换这么瘦弱的马驹,有什么目的吗?
我心里早已有答案,可还是像草一样沉默了一阵。我说,我是西日嘎村的。我想拥有一匹小马驹,看着它茁壮成长,让它陪在我身边。从乌恩其脸上我读出,他并不理解我,但他还是假模假样地点了点头。他问我,那你为什么不从两匹黑马驹中选择一匹呢?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愿意把微妙的感应说给乌恩其这样的人。
乌恩其看出了我的不耐烦,点燃一支香烟,跟我摆摆手离开了。摩托车引擎在空旷的荒野上发出轰鸣,声音格外刺耳。当我继续前行的时候,黄马驹挨得我更近了,它用软软的嘴唇触碰我的裤腿。还没走几步路呢,它居然开始亲近我了。我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瘦长的脖颈,它更是显出亲昵的姿态,迎风挺直瘦弱的身体,尽量表现出矫健的样子,以此来讨我的欢心。
我领着黄马驹慢慢向西日嘎村走去。
马金莲母亲和她的第一个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