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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呵! 是梦中的真, 是真中的梦, 是回忆是含泪的微笑。
——冰心
1980年夏季的一天,父亲对我说:“你现在小学毕业,也不小了,不要待在家里,出去闯闯,下半年到军山中学读初中。男孩子要到外面去吃吃苦,锻炼锻炼。”我自幼乖顺、听话,便默默地点点头答应着,心里却有几分不舍,几分畏惧,还有几分好奇,不知道父亲说的吃苦是啥。
军山中学就是军山垦殖场办的一所子弟学校。军山垦殖场是当年以退伍军人为主组建的一所国营垦殖场,有干部职工上千人,内有铝厂、造纸厂,纺织厂,且有火车与省城相通,是远近闻名的农垦基地。学校包括初、高中,其中教师多数是当年大学下放的右派分子或城里的下乡知青,也有小部分本校优秀学生留校的。恢复高考第二年,该校仅一个班就有8人考上重点大学,轰动一时。因为教学质量高,附近人家都将子女送来就读,我两个哥哥也毕业于此校,大哥考入省技校,二哥参军入伍。
原本家所在的三线军工厂也有初中,但父亲决定让我去军山中学,除了教学质量好及让我得到锻炼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中学有一位祝老师,与家父亲如兄弟。,解放初期,在省财税金融局工作,后下放到军山中学做会计,与父亲相识,两人很是投缘,加上又是老乡,故两家走动频繁。尤其祝老师有四个儿子,大毛、二毛、三毛、四毛,我俩哥与他们也玩得来,三毛、四毛分别与大哥、二哥高中同在一班。当时,二毛、三毛毕业留校教书,分别担任高中数学、初中化学老师。
秋季开学,我遵从父命,来到军山中学报名就读。学校共有六百多学生。校园内全是清一色的青砖旧平房,略有大小十多栋,主要是教室、办公室、食堂和宿舍。最南边是一个大的篮球场,中间有几张水泥乒乓球桌;西边是一个大操场,那儿有单双杠、吊环、沙坑等运动设施,体育课多半是在大操场上进行;北面靠山,有两排教师宿舍;西北面还有一大片菜地,清晨和傍晚,常见教师在菜地浇水和锄草的身影。
初到学校,便让我体会到生活上的巨大差异,以往在家虽然衣服旧点,但至少不用自己洗,饭菜也是可口的,不用排队。那年代,三线军工厂基本上可以算是一个小社会,各项社会服务设施一应俱全,包括食堂、礼堂、澡堂、医务室、理发室等,生活极为方便。这也让周围村民羡慕不已。当时军山中学,只有高中招收在校住宿生,初中不招收住宿生,因为三毛作为教师,学校分了一间单身宿舍,这样,我便与三毛睡一张床。平日里,三毛作为教师兼班主任颇为辛苦,每日早出晚归,我睡着以后,他才能回来休息。起初,我一个人睡在那陌生的单间有些害怕,害怕小偷之类的坏人闯入,便将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放在枕头下以防不测。时间长了,便也不那么害怕。
因为爸妈交代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尽量不要去麻烦祝伯伯一家,故生活上的困难,皆自己克服,如洗衣服、吃饭等。学校没有自来水,只有一口水井,我学会了在水井打水,水桶有些沉,我一次只能提半桶水上来。没有池子,就蹲在水井旁洗衣服、刷鞋子。秋季渐渐转凉,记得有一次降霜,一早我蹲在水井旁刷鞋子,手指冻得像胡萝卜,一位教工家属关切的问道:“这么小就会洗衣刷鞋呀,挺能干的嘛。”我答道:“这不算什么,农村里的小孩从小就上山砍柴放牛,比我更能干。”那时农村生活更为艰苦。听我这么说,她带着欣赏的眼神笑了。
学校食堂较为简陋,一到开饭时间,屋里站满了人。民以食为天,读书人亦不例外,饥肠辘辘时,学子们就不那么讲究斯文,所谓“斯文不在饮食”。因为只有两个窗口,且空间狭窄,队伍排长了就容易乱,一乱就出现拥挤,甚至打架的现象。每次卖饭大叔便拿铁勺用力敲着菜盆或案板,如凶神恶煞般,用粗俗不堪的话儿,大声训斥、辱骂来平息骚乱。用膳基本是高中住宿生,且多半是男生,他们个头都挺高的,我个子小,只能站在一旁看热闹,等战事停息,我再去打点剩菜剩饭吃。有几回,卖饭的大叔瞧我可怜巴巴的站在那儿,就对我喊道:“那个小个子的快过来,我先打给你吧,看你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便快速上前,道了一声谢,装好了饭菜待在一边吃去。卖饭菜的那个大叔一口安徽腔调,瘦高个,脸铁青,满脸胡子拉碴的,望见他我便想起《水浒传》里青脸兽杨志的模样,看来也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学生,别看他那么凶,对我却有恻隐之心。
学校饭菜谈不上可口,只能填饱肚子,早饭是稀饭和硬馒头,有时会弄点面皮和面疙瘩。第一次吃面疙瘩时吓了一跳,面汤里漂着像蛆一样白白的虫子,想把虫子挑出来是徒劳的,碗里全是,没法挑,不吃有会饿肚子,我只有闭着眼睛,稀里哗啦全吃掉,感觉味道还不错。如今回想,那虫子白白的,肯定是高蛋白。明朝朱元璋早年曾饿晕路旁,一位姑娘端给他一碗吃剩的菜汤,日后他觉得这是一生中吃的最美味的食物,并美其名曰“翡翠珍珠汤”,其实就是青菜叶和豆腐星子。所以人在饥不择食的时候,吃啥啥香。在学校中、晚餐菜里有肉的话,我舍不得吃,往往把肉埋在饭里面,留到最后咀嚼品味。
来到军山中学,我便改成祝伯伯为祝老师,祝老师与父亲有些相似,瘦瘦的,略黑的长方脸,颧骨突出,戴副眼镜,只是比父亲年长几岁,头略秃,背也有些驼。每次路过办公室,都见他神情专注地拨弄着大算盘,或者用小号的毛笔记着啥,他也爱早晚在菜地里忙碌。有时遇到我跟小伙伴在玩单、双杠,他就会叮嘱我要注意安全。伯母蓄着短发,身体略显富态,一脸慈祥。伯母没有工作,是位典型的家庭妇女,平日洗衣做饭,操持全家里里外外的家务,因为她喜欢做针线活,定格在我脑海里的是一副带着老花镜,在一只麻色大花猫的陪伴下,怀里揣着一只椭圆形小竹簸箕,坐在矮脚椅上做针线活的画面。大家都尊称她祝师母,我也跟着这样叫。有时下午或晚上有空,我便会陪她一会儿,与她聊聊,其实也没聊啥,我天性木讷,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做针线活。她常叫我上她那儿吃饭,我明白,她是想改善一下我的伙食,每次我都没答应,她就假装生气,用浓厚的家乡腔调怨道:“你这伢子,在我这儿读书,饭也不来吃,说了你也不听,下回跟你爸讲去。”
生活上的苦我渐渐适应了,但想家的思念却一时难以克服,我时常夜间躲在被子里抹眼泪,或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哭一阵子。军山中学离家相距近二十里,每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周日在家休息一天,周一一大早又匆匆赶到学校,每周一离家上学我心里都很难受。记得有一次周一赶到学校上早读,心情依旧难以平复,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弄得班长误以为是同桌欺负我。
当时,家与军山垦殖场之间仅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通车的铺有沙子的公路,另有一条是山路,前一条路好走但里程远,山路近了不少。那儿属丘陵地带,山上多长有松林,途中要经过两湖泊,还有座仅有几户农家的小村庄。周六我早早收拾好东西,下午一放学,我便怀着喜悦踏上回家的路。
沿途风光迷人。湖畔常有二、三人戴着草帽持杆垂钓。白鹭伸着细长腿犹如踩着高跷,在湖边沼泽悠闲地觅食;顽皮的野鸭子时而潜水时而划行,在水里嬉戏游弋;美丽的翠鸟带着尖叫在空中盘旋俯冲而下从水里叼出小鱼。山脚下稀疏排列几栋房屋,村前是一片片金黄的稻浪,空气中弥漫着谷子成熟的味道。苍翠的南国山区,以绿色为主基调夹杂着红、黄、褐等颜色点缀于山岭,显得色彩斑斓,如此诸多情景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秋季画卷。
二十里的山路,少有行人,常常只有我一人独自行走。我欣赏着沿途的湖光山色,一路浅吟低唱,一会儿驻足聆听林中鸟声,一会儿蹲下用手抚摸路旁的野花,时而慢行,时而飞奔跳跃,似林中的小鹿。有几回,望见林中野兔在路旁嬉戏,等我偷偷摸上去,它便似箭一般窜入丛林。还有一次,发现有朵花儿开得特别的鲜艳,当我正准备伸手摘它,却发现花下盘着一条小蛇,朝我吐着蛇信子,吓得我撒腿逃离。后来知道那是条剧毒的赤练蛇。人是群居动物,可是我觉得,也应适当独处,寻得一时清静,既便于思考人生,看清前路,亦可享受孤独带来的欢愉。
在回家的途中我结识了两位大哥,一高一矮,高个子长得挺帅的,他俩喜欢畅谈自己的理想,憧憬美好未来。记得他俩成绩也蛮不错的,自诩初中所有课程都可以教下来,当个初中老师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完全可以胜任。我喜欢听他俩交谈,偶尔插上几句,他俩也觉得我知识面广,不像读初一的学生。因为我喜爱阅读,我俩哥也都是学文科的,平时耳濡目染,只要家里有看得懂的书我便翻阅一番,尤其是文史方面,小学我便将初中历史、地理都看完了,还阅读不少小说。
熟悉以后,周末放学,我便与他俩相约一块回家,一路欢声笑语。有一次,他俩说带我走那条通车的公路,方法就是爬过路的拖拉机,路上,他俩反复教我爬车要领及跳车注意事项,叮嘱下车要拉着车跑一段方可松手。那天走了一阵,果然有一辆拖拉机过来,矮个子大哥做示范先爬上去,我是第二个爬的,高个子大哥在后面推着我,这样,大家都顺利的爬上了车。开车的司机只是回头望了一下,没说啥,照旧开着没减速,这种事情当时已经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虽然路上颇为颠簸,我心里却十分兴奋,但到目的地时出了岔子,由于我缺乏经验,不知道如何扶着车跑,脚一着地就扑倒了,结果手掌擦破了皮,出了血,膝盖也摔紫了。他俩见我摔着,便很懊悔,连声说不该带我去冒险,我见他俩自责的样子,赶忙宽慰道:“没关系的,不怎么疼。”其实当时我真的很痛。回到家中,母亲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一边帮我涂着药,一边埋怨道:“你看看,都怪你老爸,这里又不是没初中,偏偏把你一个人放到天远地远的地方。”那两位大哥,现在也不知怎样?依当年的志向,想必应该是干出了一番事业。
因为高中周末要上晚自习,故他俩星期天下午就得赶回学校,这样,周一清晨只有我一个人赶路上学。九月份尚好,可到十月底,渐渐地昼短夜长,一早六点出发,天仍未亮,每次出发,母亲都会再三嘱咐路上小心。
临近厂区有一块坟地,大白天经过不觉得害怕,一旦天黑,路过那儿是件令人恐怖的事,尤其是葬有新坟,坟上堆着五颜六色的花圈,月光下微微泛光,坟头上插着招魂幡,经风一吹,哗啦啦作响,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小路离坟地只有二三十米远,我扭过头去,屏住呼吸,低头快速疾走,走出好一阵子,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穿过松林,前面就可以看见那小村庄。通过村庄,常常招来狗吠,我养过狗,懂狗性,便不那么害怕它们。等过了村庄,再走一段平路,就可以望见一个大湖泊,湖泊周边长满芦苇,飘着长长的白色芦花。翻过一座山,天渐渐亮,迎着太阳一路向东,望见如蛋黄一样的太阳慢慢升起,欣赏着朝霞美景,一时间忘记离家的愁绪。来到学校,师生大多都在晨练,再低头一看,裤脚和鞋子全都被露水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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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老师对我挺好的,英语和体育老师都是大哥的同学。当时大哥在军山中学算是佼佼者,且没毕业多久,许多老师对他印象深刻,只要他们知道我们兄弟关系,他们都对我关爱有加。大哥一米八身材,英姿勃发,是位活跃分子,且多才多艺,喜欢打篮球,爱画画,吹笛子及拉二胡。小时候我常坐在一旁看他画画,或听他演奏优美的曲子,倾慕于他的才艺,倘若这样一直练习下去,没准他会成为一位艺术家。可惜这些我感兴趣的,他后来全都舍弃了,转而随着国家搞经济建设,成为市场经济的弄潮儿。
我所在的班除少数农家子弟外,大多都是垦殖场子弟,由于父母来自五湖四海,大家都用普通话交流,我在班上不爱说话,文静如女生,同学们却都爱与我交往,还推举我当了班干部。记得那时我那乌黑的眉毛格外引人注目,常听同学们在背后议论,更为搞笑的是前排一男生对此特别羡慕,竟然跑到理发店把眉毛全都剃了,说是理发师傅教的,经常像刮胡子一样刮一刮,就会像长胡子一样长得很粗。他那没有眉毛的样子变得十分滑稽,逗得全班同学捧腹大笑。另有一回,我在上学的路上捉到一只麻雀般大小的小山鸡,全身麻色,它一下子成为全班的宠物,有弄来纸盒子做笼舍的,也有带来米粒、饭粒做粮食的,还有女生捉小虫来喂。也许过多的热情让它无法承受,在同学们的精心溺爱下,一周后,小山鸡一命呜呼。
班主任王老师是上海人,40岁左右,齐耳短发,长得白白净净的,圆圆的脸,作风颇为干练,雷厉风行,对学生也十分严厉,教学上注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高学分。现而今在高考指挥棒的调度下,教育多是培养人的技能为主,而忽略其他,许多大学看上去更像是技能培训学校,忘却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古训。在学习方面,我觉得自己没什么禀赋,甚至有时反应很慢。读小学有一次做心算题,因输于一位低年级的学生,为此还哭鼻子。但是我上课静得下心,如同幼时钓鱼,全神贯注。上课听明白,课后做作业就轻松。
同桌的小松与我关系最为要好,小松长得细皮嫩肉,很可爱,一笑就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我俩除了睡觉吃饭,基本形影不离。小松家就在教工宿舍区,他父亲是副校长,母亲在医务室工作,父母说话带有浓厚的江浙口音,想必也是从江浙到这儿的。还有小胖,他是省城来的,他姐夫是在校老师,他便住在姐姐姐夫家,小胖憨厚,爱开玩笑,没事就用方言编成一套顺口溜自嘲,他俩还从祝师母那儿学了一段方言儿歌笑话我,内容是:
三伢子,放鹅哟,
鹅哟,飞过河。
三伢子想老婆,
有是有一个,泥巴垛成的,
三伢子哭,用棍杵,
三伢子笑,用绳吊,
吊得三伢子嗷嗷叫。
小胖跟我一样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也时常想家。记得有一次他很委屈地对我说,他妈妈寄来一封信说原本来看他,可是因为太胖上不了火车。我睁大眼睛惊讶地问:“你妈妈真的有这么胖吗?”他点点头,我还是半信半疑。之后思忖确非妄语,因为那个年头,赶车的人多,就算是有票也上不去,许多人只好爬车窗,若胖了,便不易爬上去。我想家的时候,常是小松劝我。
我们三人同小说里的三剑客一样,白天一块上课,晚上一块上晚自习。初一不要求上晚自习的,故班上就我们三个人在教室里写作业,上自习。闲暇时,大家一起在校园恣情嬉闹,在垦殖场区闲逛游荡。
学校大门朝东,出了学校东南方向不远处有一湖泊,较为清澈。因为学校没有自来水更没有澡堂,晚饭后,许多师生就会来到湖里游泳洗浴。小胖和小松都是旱鸭子,而我自小与俩哥在湖里泡大,水性极好,便自告奋勇做他们的教练。可我这个不称职的教练太没有经验了,一下水便闯祸。因为是第一次来到了这片水域,还没有摸清水的深浅就将他们带到了深水区。当时我走到最前面,小松他们两双手搭着我的肩膀,我才走几步就脚就悬空踩不着地,因为我会踩水,便扭头对小松说:“这儿水深,别过来!”还没有等我说完,他已到深水处,脚一踏空,立刻惊慌失措,本能的双手箍住我的脖子,勒住一块儿沉了下去。人在求生时候的劲儿特别大,在水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开,游到他身后,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臂,让他的头浮在水面呼吸,再拉到浅水区,好险啊。小松喝了两口湖水,有些泄气,不敢学,我开导说:“学游泳哪有不喝水的。”其实自己也是心有余悸。因为害怕出事,以后就在人多的浅水区教他们,直到天气转凉,他俩仅在浅水区刨水,动作是有点像,但没有敢再去深水区,也不知是否真的学会了。
那个年代,家长一般不会给小孩零用钱,我除下买饭菜票没有多少余钱,我们三人有时想买点吃的,或者是看上了心仪的小人书,但苦于兜里没钱。于是大家商量着想挣点钱,开始胖子说去收废铜烂铁,我和小松都不赞成,附近没有机械厂,哪来废弃的金属件,于是小松提出捡桐树果子,桐树果子是炸桐油的原材料,学校附近的山上有许多桐树。正值秋季,桐树果子掉在满地皆是,大家一致通过。这样,我们三人就拎着篮子,到桐树下捡果子,然后用砖头砸开,晾干,装进麻袋,最后我们装了满满一麻袋。三人气喘吁吁地将麻袋抬到收购站,卖了八块多,每人分了将近三元,大家高兴极了。先买了点饼干躲到林子里吃,剩下的买了书和学习用品。那是小松、胖子第一次劳动赚钱,而对我而言已不是第一次,之前与大姐到河边渡口搬过几回砖,赚的钱全部上交爸妈了。
几个月时间很快过去,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期终考试完,老师需要两天改试卷,我便先回家住两天。我回到家中才知道父亲又得调到几百公里远的另一家三线军工厂工作。母亲免不了又发一通牢骚,抱怨这辈子跟着父亲不知搬了多少回家。过了两天我准备返校拿成绩单,恰巧大哥放假回家,爸妈便让大哥骑车与我一块去,向祝伯伯家打个招呼算是辞别。我与大哥一进校门就碰到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一见大哥就聊上了,夸我懂事,能吃苦、爱学习,这次考了全年级第二,又说自己也落实政策准备调回上海工作。
来到祝老师家,正好祝伯伯,伯母及三毛老师都在,大哥就把来意说明,同时转达爸妈的谢意,感谢祝伯伯一家对我的关心。得知我们搬家,祝伯伯叹气一声,颇有感触地说道:“你父亲也是劳碌命,辛苦一辈子,把一生都献给了国家的三线建设。”接着又谈到中学不少老师都落实政策返回原单位,不知道自己能否返回省城?谈话期间,我溜出去找小松、胖子,小松出去玩没回,胖子回省城,据说下学期在省城读书。没见着两朋友,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临别,三毛老师一直将我哥俩送至校门,各道珍重,大哥踏上自行车,我坐在车后,扭头看了最后一眼校门和那略显斑驳的校名:军山垦殖场中学。心里很是伤感,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回家途中,道路两边盛开着朵朵白色茶花。行至山岗,推车上坡,望见山坡有一株开满黄色小花的树儿,我问大哥,他说可能是腊梅,我快跑几步,走近细看,花朵不大,花瓣似有几分油性,如蜡一般,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腊梅,经受住了严寒的考验,在冬季绽放。梅花香自苦寒来,也许人生亦是如此,想到这里,我不禁回首眺望,依稀可见远处山下那片房屋,我第一次离家求学的地方——军山中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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