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第六届)收获文学榜已于本月揭晓,舟山作家黄立宇的中篇小说《制琴师》在该榜单名列第二。
评委、复旦大学教授、评论家金理称这部小说“挥洒出一股有别于主流文坛趣味的勃勃生机。一座城、两三人、几段旁逸斜出的轶事,编织了一出罗曼蒂克消亡史。”
“特别要祝贺舟山黄立宇,喜欢他的短篇。他的小说里存在一种喑哑的独自偷乐的声音,我经常听到他小说的某个角落发出嘎嘎嘎鸭子般的笑声。他有十多年没写了,期待他多写一些。一位优秀的小说家。”
在采访中,艾伟毫不吝啬对黄立宇的赞美。很久以来他一直觉得黄立宇是很优秀的小说家,“语言好,意义丰沛,小说中有他独特的表情。”
类似的感叹不止艾伟,不少熟悉黄立宇的作家都觉得,他在读者中的名气与才华不对等。
“这个作品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我一点儿都不意外。”《人民文学》副主编、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得主徐则臣如是说。作家马叙也说:“黄立宇多年前就已经这么牛了的,只是量太少了。”
来自杭州、北京、温州……各地的作家,对于黄立宇才华的赞美、作品读到太少的惋惜,是一致的。
黄立宇,1957年末出生在浙江舟山,上世纪90年代,在鲁迅文学院进修后,陆续在《收获》《花城》《大家》《钟山》等文学杂志发表不少小说,一时名声鹊起,1999年小说集《一枪毙了你》出版。
被问到为什么会选择文学道路时,黄立宇说,选择文学可能有许多因素,但最重要的是,写作的门槛最低。他说爱好摄影需要相机,爱弹钢琴,那么我少年时家里还得有一架钢琴,这是不可想象的。别说是钢琴,就是为了让母亲买他人生中的第一支钢笔,他也要在地上哭闹半天,让邻居都动了恻隐之心。
这次被大家关注的中篇小说《制琴师》,描述了上世纪80年代,县城文艺青年的彷徨和困顿,以及一个上海“老克勒”的出现,对他们产生的深远的影响。在他们看来,老头代表一个全新的外部世界。
《制琴师》中的“我”,他既是一个叙述者,也有作者早年的生活影子。在上世纪80年代,文学和艺术深深吸引着一批狂热的青年,小说中的几个青年的人生选择,在他看来“既是个人的选择,也是时代大潮使然。”他把这个称为“时代的裹挟”。
因为“每个人都生活在具体的社会环境里,每个人的成长无不与他的生活环境有关,他的气质、他的精神面貌、他看待世界的方式,都离不开他的生存土壤和时代背景。” 他说相对而言,中国老百姓与时代的关系似乎更紧密一些,现在年近古稀的人,他们的个人命运简直就是一部新中国的历史。
英雄的时代造就了英雄,文艺的时代造就了大量的文艺青年。作为“时代的裹挟”中的一员,黄立宇默默地记录着他所观察到的时代裹挟中的普通人的命运。
“学习写作,是一种对人世间的观察和概括能力的锻炼。文学的美好教会我们更多,它使我内心充实而安宁,以更宽广的心态去看待万事万物。”
早年在舟山工作的作家钟松君(商略),他回忆黄立宇当时的卧室兼书房兼会客室:“墙上贴着一幅画着青蛙、石头和草的国画,有三个毛笔字:梦蛙地。沙发很破旧,几乎塌了半边。朝北的窗子蒙着绿色的窗纱,透不进多少光来,抬头可以看到天窗,是一块玻璃,似乎也偷不到光亮,偶尔阳光从天窗漏下来,反增加了房里的幽暗。”“在这样的房间里,一定得写小说。”钟松君说。
黄立宇说,对他来说,作品发表也好,得到外界的认可也好,都是一种意外。说到底,写作是非常私人化的,外界再喧哗,每个人也得单独面对这个世界,作家更是如此,寂寞和困顿是常态,当然,也有半夜写到得意处偷着乐的时候。
在艾伟等人眼中,黄立宇多年没写了。徐则臣说,很多年前大家都很喜欢黄立宇的小说,但后来很长时间都没看到他的新作,他还曾跟人问起黄立宇的近况。
“应该说我只是缺席,或者‘不在场’。”黄立宇说,这个时间有十多年或者更长,然写作和阅读一直陪伴着他,这是他的生活方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的写作产生了怀疑,起码是不够好。随着阅读的深入,黄立宇觉得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完全不上台面。“这个‘台面’跟发表不发表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一个死结。”黄立宇在很长时间都在试图解开这个结。
“这个世界上,作家都是各色各样的,有些作家一晚上能写一万字,这对我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写得快写得慢没有好坏之分,有的作家就是天才,而我肯定不是,每一句表达对我来说都困难重重,如履薄冰。”
黄立宇提到他的一个朋友,“她从未公开发表过任何作品,但她每年写六篇短篇小说,写得比我好太多!”黄立宇说,“她的目标是以后出一本集子,至少里面的作品无大的缺憾。但她的要求越来越苛刻,那本书被推向更远。”黄立宇被这种真正的远离喧嚣的文学精神所打动。
“说到底还是懒。”黄立宇把写作的延宕,最终归结为懒。但他也在“慢下来”的过程中谨慎地酝酿,在与自己的对抗中探索。
黄立宇在《制琴师》中用了方言。他认为“方言最能呈现作家内心最脆弱、最敏感、也最文学性的一面。”但因为南方方言与北方语系差异巨大,所以南方作家在汉语写作的探索上会格外的艰难。
金宇澄、斯继东、张忌等都在这方面有过很好的尝试。黄立宇发现,“除了用方言的字,还可以用方言的语法来表达其神韵。”
黄立宇的写作充满了谨慎,也正因此,才能让徐则臣说:“我知道黄立宇可能会不写,但如果写,肯定不会差。因为他的作品的品质、他的趣味格调、对小说的理解……我非常相信,如果他要写,肯定能写出好东西。”
今天网上关于黄立宇的信息寥寥,很多读者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黄立宇是国内较早上网的一批人。
90年代末他创建了文学论坛“新小说论坛”吸引了一批来自天南海北的文学青年,当年活跃其中的有张楚、斯继东、巴桥、徐则臣、田耳等一大批有志于写作的年轻人,现在这批文学青年已成为中国文学的中坚力量。
作为“新小说论坛”论坛的版主,黄立宇把朋友拉来成为驻会作家,有广西的鬼子,浙江的艾伟、夏季风,湖北的李修文,《收获》编辑叶开等。叶开在这里发现了曹寇,他的短篇小说《我和赵小兵》很快在《收获》发表。然后曹寇又有了一堆文学的追随者。
作家杨怡芬在2002年还是个文学青年,那一年她在书店里碰到黄立宇,瞪大了眼睛。当时她在“新小说论坛”玩,知道同城的这位大佬。其后黄立宇在他主编文学刊物《海中洲》,把杨怡芬作为“新锐”推出。
在论坛上,作家们召开作品研讨会,贴出某位作家的作品,大家一起来阅读评论。“盛可以最初用的名字还是‘折荷’,她在新小说论坛贴了一篇小说之后,巴桥给她写了一篇评论。巴桥提到了语言,他举了个例子,他说盛可以的‘鹰在天上飞’,他会这样写:‘鹰在天上移来移去。’”
艾伟作品研讨会人气非常高,“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聊天室挤进了多少人,更多的人挤不进来。而里面的人个个喜形于色,急于打招呼,嘘寒问暖。”
在新小说论坛之前艾伟就认识了黄立宇。艾伟当时在宁波,宁波和舟山地理相近,所以有了交往。其实新小说论坛的前身是黄立宇以及他身边的一帮舟山文友创办的一份油印杂志《新街》,黄立宇和他的朋友们新作最先都刊发在《新街》杂志上。通过阅读,艾伟对黄立宇以及舟山这帮文友有了深刻了解。
“黄不仅提供给你一个文本,还有文本之外丰富的意蕴。”艾伟当时读黄立宇的作品,就感觉其中有一个潜在的表情,“这个表情非常迷人。”直到今天,这种魅力依然存在。艾伟会当面表达对黄立宇的喜爱,也在不同场合赞美他。
艾伟说,当时在《新街》上读到的小说,除了黄立宇之外,还有其他人的小说都相当棒,文字好,能看得出他们的才华和可能性。但舟山这帮青年文友很少投稿,同外界的流流也不多,艾伟曾对黄立宇表达惋惜。
“我经常觉得,有时候你写出好的小说,未必有好的文运。”艾伟说,“所以我特别特别高兴,这次黄立宇能上收获排行榜,获中篇第二,我觉得世上的事最终还是公平的,终于,大家都看到他写得很好。”
琴声悠扬。余音嘹亮。我们多么幸运,在“文学的风”中等来了浙江舟山作家黄立宇的《制琴师》。黄立宇又是多么幸运,沉寂多年之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灵魂之作《制琴师》。这是继程永新《风的形状》之后,又一部连接起“新时期”与“新时代”文学的佳作。满眼繁花、满天星斗,扑面而来一个浩大丰盈的八十年代。上海老头作为精神启蒙导师,点亮了小镇青年吴丙声等人的蒙昧人生。G弦上的咏叹、上海牌咖啡、河边长笛激荡着生机勃勃的艺术灵韵,文学的光荣与梦想在行云流水般的叙事里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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