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恩师王范地教授
文 孟书欣
“这个给你带上,我特意准备的,我知道你们人在国外,琴出小毛病品掉了相掉了没地方修,这种东西一定要常备。”
在飞往美国前夕与王老师告别时,他从橱柜里找出了一瓶分装好的清漆,要我带上。
小学毕业的音乐会,王老师亲自到场了。第二天,他给我的妈妈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千叮万嘱,孩子挺好的,但一定一定要打牢传统底子。高中时,我在吴老师的引荐下,有幸开始与王老师学琴。他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无论是从演奏、音乐、做人和视野。
王老师永远那么认真。我与他都是下午上课,王老师午休起床,总是穿的精神抖擞,坐的腰背笔直。笑着跟我说,最近病痛又在如何折磨他。无论我学的是《霸王卸甲》,还是《塞上曲》,又或是《寒鹊争梅》,他都一定拿出琴和笔记本,端坐如钟,边听我弹边记录,之后一句一句不厌其烦亲自示范,一首曲子从头到尾两三遍,一节课常常上到傍晚。记得有一次陈师兄来向王老师请教一个古谱的模糊标记,老师带着我们把他家的书柜翻了个遍,最后用放大镜找出了对应的指法。而每次举办讲座、大师班之前,他都会认真备课,准备厚厚一叠材料,事无巨细,提前演练。
王老师的教学风格是引导性、启发性的,一节课下来,极废脑力,但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弹完一曲,他总会先问我,你觉得怎么样呀?你有什么想法呀?讲完一个知识点,他说,我是这么想的,你可以不同意,我们可以讨论!一节课结束后,他还会问,你觉得有什么变化呀?还有什么问题吗?在他这里,还可以,挺好,这种回答是不能接受的,他要听的是细致真实的体会。王老师非常重视教育心理学,他说,作为老师,一定要用启发式的,正面的语言教学,而不是负面批评。要多说:“这样声音是不是更好?”而不是:“你这么弹真难听!“他还说,用简单的方法让学生明白复杂的道理是老师的责任。
曲折的从艺经历让王老师非常重视理论教学与研究。第一次上课,他就给了我一本厚厚的他的论文集,告诉我,所谓弹琴中的“用力”究竟是什么意思,引发音色变化有哪七种技术手段,动作感觉是如何建立的,演奏中大脑与左右手是什么关系。在他看来,再小的问题,也需要从理论层面系统地解释,而不是只凭直觉。为了完善教学理论,王老师非常重视多学科交叉研究,对生理解剖学、心理学、声学等领域都有详尽了解,他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不是只有弹琵琶的才能教你!还与我感叹:“就是花费比较大,其实最好搞个高速照相机来研究动作和振动。”
王老师强调,民间音乐是根,我们要不断吸取中语文化的神韵。他创作改编了许多具有民族元素的琵琶曲目,如《天山之春》、《送我一只玫瑰花》、《瑶族舞曲》、《双声恨》等等,我给他弹《弦子韵》时,他说,虽然我之前从没听过这首曲子,但这就是大三弦!我给你听听这段大三弦录音,你来找找感觉!第一次上课,他打开了戏曲频道,给我讲解戏曲的唱腔、念白,锣鼓经,板眼节奏与琵琶演奏的联系。
王老师极其谦逊,他不只一次跟我说:“我最不喜欢别人叫我大师,叫我这个家那个家的,帽子太大,我就是教授。我的学生开音乐会管我要简历要照片,又不是我演,放我的干啥?”他尊重每一个学生,常讲,“我和学生们是互相学习的关系。我声明一下,这个轮指练习方法是我从我的学生李景侠那里学来的,而这个方法则是吉林艺术学院的孙树林老师的发明。我觉得好我就拿来用!但不是我想出来的!”
惊悉噩耗,我悲痛欲绝。王老师的自律坚韧和正直善良,对艺术的执着钻研、对其他学科研究的重视、对民族民间音乐的保护传承态度,影响着我的音乐和人生。他坚定地支持着我的求学选择,鼓励我带着琵琶站在更宽阔的舞台。在Stanford,我的学习半径异常宽广,从政治学,经济学、流行音乐市场、计算机编程、到录音工程、电脑音乐、音乐信息处理,阿拉伯语。演奏地点和形式也从音乐厅里的琵琶独奏,到酒吧里的爵士乐队。我每次向他汇报学习成果,不论我学的是什么,有多奇怪多不靠谱,他都非常高兴。他常叮嘱,你要多学东西,尤其是多接触其他学科,注重跨学科的交流,注重合作。而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在准备下一个暑假去中东、南亚、中亚的研究计划:研习琵琶的弹拨乐兄弟姐妹们。
王范地教授一生几经波折,不变的是对传统音乐文化的坚守和对个人德行的要求,他培养的学生遍及全国及世界各地。愿教授的风骨与学识有所传承,愿天堂没有病痛,只有音乐,一路走好。
王范地教授追悼会定于12月12日周二上午十点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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