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浔阳江头琵琶女萧萧瑟瑟冰冷的琴弦,亦摇舟荡过江南一汪柔情的水。波光潋滟,漫天斑斓星辉映着灯火通明的画船,而我于某处临水的酒馆,许你隔世的春色满园。
遥遥地我望见你,却只望着你。你我之间隔着千年的风花雪月,看你欢喜、落寞、泪湿青衫。
我站在时光的另一头,等待宿命一场又一场的轮回,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记起前世。是那晚久违了的浅淡秋意,又或是相似的枫叶荻花、醉不成欢,我轻舟掠过万重寒山,道一句:别来无恙了,白乐天。
你追寻过长安的繁盛烟火,亦慨叹过江南的孤寒凄清。长安俺的月光是一片泠泠的琉璃,可做你饮酒用的杯盏;江南的月光则是漫天诗意的落花你需用清苦的茶与之相和。
长安的月清冷的在你眸中,而江南的月温柔的在你心底。
你心中有天下,有苍生,更有远方那人的一袭白衣。他如画的眉目浸染了你心里那江南月光,洇开一痕墨色,泪迹似的铺开在你愈渐远去的旧梦中。那人离去时落下的两枚相思红豆,一枚已红得如你眉间朱砂,一枚却被抛在了那遥迢悠远的岁月里。
千种相思情,万般不如意,是该释怀了。
从此前尘往事、一去经年,只有在梦里相见了。
可偏偏堂前那棵老海棠树,在你轻叩门扉时只当你是个过客,不是归人。
于是春日在你的徘徊中,在你满心的期盼中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会到的,你对自己说。
月光揉碎了在你的美酒里,你一一饮下。月光的灵气融在了你血肉里,而我融进了江南的杏花微雨。
记得吗?千年前你我一同听过一曲琵琶。你长身玉立于船头,漆黑的眸是江岸一段延伸的月色,缀着细碎的星芒,心中却停驻着风雨。
那时我手撑一支长篙,孤舟、蓑衣。
你我相视、浅笑,就此别过。从此千山暮雪,再不遇你。
同是天涯过客,究竟是谁与谁相逢相识,谁又与谁擦肩而过?那嘈嘈切切的大弦小弦,摇落满地斑驳的流光,在绝美倾城的时光里亦毫不留情地转瞬成冰。
就这样,你舞着你阑珊的醉意,我歌着我瘦削的华年。我摇舟摇过岁岁年年的重阳,看过雁来雁往,只为偶遇你打马而过,踏破我洋洋洒洒的万丈红尘。
千年后,我已消散成江南的一缕微风,缠绵过千回百转的乌衣巷口,亦轻吻过烟雨迷蒙的秦淮河岸;而你,却固执地守着那一方不深不浅的笔墨。在浔阳江头,苦等着前世万事的花开花落,再转身时,道声珍重,便是千世万世的亘古诀别。
你青衫长袍飞入我的梦,留下一串破碎的弦声,是那天微凉的江水;是你深爱过的清风明月,杏花疏影;是幽愁暗恨,无声却远胜有声。
是消沉在你记忆里,掩在白衣下得剑眉星目,哭着,笑着,远去了。
是在山高水长的天涯,细数着那年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在月寒如水的秋夜里披衣而起,沐着月光,痴痴唤你的名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
若不顾流言蜚语长相厮守便好了;若能一同老去,化为天边一抹云霞便好了。可纵使那一声医生温柔痴绝的“乐天呵”也防不住了时光,在流年中泛黄了,枯败在你俊朗的眉目间,凝成一句未完的叹息,余音却戛然而止了。
多情的诗人白乐天醉倒在他流水轻烟的诗情里,江州司马却于人生疾苦中醒透。
那卖炭的老翁,守陵宫女凄切的呜咽;那“我尔君恩何厚薄”的幽怨诘问,是苍生的苦难从诗人的脑海中生生被剥离,一字一句鲜活生动而又泣血般悲怆,悠悠敲击着世人的心。
可你呢?你心中有难酬的壮志,有乘长风破万里浪的豪情,化为一树灼灼盛放的梅花,在很好的时光里,却无可奈何地凋零。但即使在土里烂成泥也依然芳香如故。在春风来时又顶破失意与绝望的枷锁,再次破土而出了。
终于,你这杯酒啊,举起来,却放不下。
那些饮不尽的酒液,那一声惊心动魄的裂帛,随着铺天盖地的萧条岁月沉入江底,在千年后的今日,仍幽幽咽咽作响。
待江心候鸟归来,若我能再闻江头琵琶悲声,我定跨过时光,赴这一场高山流水的千年之约。
很荣幸的,你从秋天走到春天,我都在。你向着你心中崇高的信仰坚定地去,我则追着我的天堂。在江南杏花开了第一朵时,我们便会不期而遇吧。
那时我红衣似霞,你仍青衫如画;那时你我看尽了这离合悲欢,曲终人散;那时江山
无恙,天下是一派春色,而你是少年打马而过,折一枝杏花,笑得璀璨;那时你挂念的世人心中有你更不会轻易忘了你。
一曲嘈嘈切切的琵琶语,终成天下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