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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澜:《伯爵猫》的丰富多彩与融会贯通

2022-09-22 20:39:49

《伯爵猫》是深圳作家南翔的短篇小说集,收入和精选了他近几年的短篇佳作。南翔的小说极具鲜明的现代知识分子文人趣味,他的短篇多以生活小事引发故事,关注现代城市问题,善于描写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表达他们的处境和情感。他还特别关注动物,使他的小说既有文人的情趣,也有对社会问题的思考。语言凝练、朴拙,富有韵味,体现了人文视野与悲悯情怀。

《伯爵猫》是南翔近年来的短篇小说精选集,在当下文坛纷纷集中力量写中长篇、畏难短篇之际,南翔主攻短篇,足见其才智和心境,《伯爵猫》的“眼前一亮”和辽阔开放,更是给如今短篇小说创作注入一股新风,提供了“丰富多彩与融会贯通”的文学新经验。

四两拨千斤,短篇小说有以小见大、以短见长、微言大义等特点,但这些特点基本是体现在字数篇幅、叙事结构、空间留白等方面,一般短篇小说的人物、信息量、时间跨度、空间向度等会相对局限且单一,《伯爵猫》却反其道而行之,信息量爆炸,关注点繁杂,以丰富的题材、充盈的生活、交错的时空、多变的文本、融合的叙事,透出无边的蓬勃和茂盛。作者就像一个已入化境的武林高手,将百家所长全部融入,然后于素朴中娓娓道来、自然而为,在不知不觉中击穿读者心灵。

以丰富的题材为例,《伯爵猫》涵盖乡土、都市、历史、当下、底层、生态等主题,如果细分,涉及就业、养老、医患、婚姻、生育、工厂、乡村振兴、基层政治、高校教育、小孩培训、手艺传承、生态保护等方方面面,亲情、友情、爱情等点点滴滴,大量新颖、鲜活、琐碎的故事倾泻而出,应接不暇。并且这些主题往往相互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大的归类中,有小的细分。如作品集中《乌鸦》《珊瑚裸尾鼠》《果蝠》《伯爵猫》《玄凤》五篇直接以动物命名,明写动物与人的感情、生态环境与人类生存的相依,实际是以这些动物为意象和载体,暗写知恩图报、亲子教育、婚姻关系、城乡发展、书店困境、生育观念等问题,将每一部作品写得斑斓多姿、跌宕起伏、幽微深刻。再如《果蝠》《曹铁匠的小尖刀》《车前草》《选边》四篇,直接以主人公“我”带的研究生为切入口,看似写带学生做一些调查研究、描绘学生毕业后的工作状况及师生之情,实际揽括对生态破坏的担心、对传统手艺难以继承的忧郁、对学生艰难创业的同情和对企业工厂管理混乱的无奈。

对于短篇的融会贯通,作者南翔曾强调自己的短篇创作注重“历史与现实打通、虚构与非虚构打通、自己的经历与父兄辈的经历打通”。确实,南翔一直按照自己的要求写作。《伯爵猫》中,《乌鸦》《苦槠豆腐》《凡・高和他哥》在历史与现实中来回穿梭;《曹铁匠的小尖刀》《伯爵猫》《钟表匠》在虚构与非虚构中扑朔迷离,让读者分不清是在原原本本记录社会现实、人生百态,还是在现实中提取素材加以改造;《回乡》《疑心》两篇写大舅的回乡和大姨的回忆,在自己和父兄辈的经历中游弋;《回乡》这篇更是将“历史与现实、虚构与非虚构打通、自己的经历与父兄辈的经历”三个方面都全部打通,这种叙事时空和叙述手段的打通,带来别开生面的阅读体验,让当下同质化严重的短篇小说写作有了更多新的可能性。谈到“打通”,评论家马兵说《伯爵猫》的创作还“尝试将莫泊桑与契诃夫的传统打通”,让“故事可读性”和“文学的深刻性”结合,既给读者“快慰之感”,又给读者“灵魂教育”。在以上“四个打通”的基础上,其实《伯爵猫》还有更多打通,如上文凸显的题材的交互打通、情感的逻辑打通,部分的作品映照的诗意与通俗语言的打通、形而下的生活和形而上的象征的打通等,个人觉得还有“两个打通”值得注意。

其一,城市文学和乡土文学的打通。从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看,乡土文学一直是主流和经典,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优秀的乡土文学作品越来越少,原因在于原先聚焦乡土题材的50后、60后作家大都身居城市,早已不熟悉现在的农村,仅凭旧时记忆书写乡愁,和读者期待有一定差距。而70后、80后作家,很多又没有乡土生活经历,徒有闭门造车,坐井观天,虚构一些乡土经验。众多聚焦城市题材的文学作品,由于各种原因,又难以形成经典。更让人担忧的是乡土文学和城市文学的严重割裂和“不相往来”,虽然不少生活在城乡结合部的“小镇作家”写了大批城乡交接的作品,但辨识度非常低,故事性、文学性、思想性兼顾的精品力作很少。可喜的是,小说集《伯爵猫》给了我们一种新的启示。《曹铁匠的小尖刀》里,小说讲述手艺人曹铁匠在乡村的坚守,也讲述都市白领吴天放的乡愁,插入了在大学教书的孙老师带学生调研的故事。《果蝠》里,农村嘉欣果园的管理者佳欣“在龙岗搞过装修,在宝安开过网吧,在南蛇口做了七八年物流”,将民宿搞得比城市的宾馆还现代,早就是现代城市青年管理意识。这里的城市和乡村是融为一体的,城里人曾经是乡里人,有对乡村的向往,农村人也曾是城里人,有着城里人的思维和生活模式,城乡已不是、也不能再单纯分割。作者更多的是从人物内心、人物情感、人物思维着眼,不再局限于地域、题材,《回乡》写了深圳、台湾,也写了汨罗乡下;《苦槠豆腐》写了脱贫攻坚,也写了基层政治;《果蝠》《珊瑚裸尾鼠》里的生态保护是乡村的生态,也是社会的生态。这些作品相互打通,我们已经不能简单直接归类到城市文学、乡土文学或生态文学。

其二,不同人物及内心世界的打通。相对于一般小说人物的矛盾、悖论、冲突,《伯爵猫》里的不少人物格外共情、共心,多个声音最后可以化为一个声音,多个职业不同的人最后可以有同一种向往,相互交通,来往自如。这一点主要体现在《痛点》及同名篇《伯爵猫》两篇作品里。《痛点》写骨科朱医生痛苦于医学论文的写作和医患关系的纠纷,论文的评审好比手术台的病人,“成也一刀,败也一刀”,论文评委和手术医生不同,但性质一样。医者朱医生、舞者27床及女友、编者《赛璐璐》主编,他们的职业不同、年龄不同、性格不同,却有相似的痛点,在医生和摄影师眼里,舞者的身姿和骨骼、力之美和线之美是异曲同工的,是属于职业的,也是情感的;是开放的,也是内敛的;断腿舞者的“目眦尽裂”,也让医者“泪流满面”。《伯爵猫》这篇写伯爵猫书店关门的前夜,女老板、店员、电工及一干书友的生活与情感的交错纠缠,故事的叙述是板块式的、敞开式的,每一个人物分别讲述自己的人生与命运,但他们的故事都维系在书店,都担忧着书店的前景,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书店的热爱是一致的,他们都有着物质之外的灵魂的“同频共振”。南翔的不少作品都有着共同理想世界的构建,包括生态系列、高校系列、民国系列等,都透露着学者的情怀、知识分子的思考和现实世界的观照,坚守文学的审美,致敬理想读者,古灵魂和新经验同时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