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先在薄命司翻阅了金陵十二钗判词,并没能醒悟。警幻仙子又领他欣赏十四首《红楼梦》曲子。
与判词针对个人命运做伏笔不同,《红楼梦》曲子则主要是叙事喻人。虽然每一条也都有个主旨,大多也能对应上金陵十二钗,但曲子的内容更丰富。
本文我们要讲一下[乐中悲],这首以史湘云故事为主的曲子,为什么会叫[乐中悲]呢?曹雪芹其实早就有暗示。
[乐中悲]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乐中悲]的内容从史湘云的童年、家世、性情、姻缘和结局五个方面讲述了湘云先悲后喜再悲的“可怜”人生。
史湘云尚在襁褓之中时父母双亡。“襁褓”一般指一岁以下的婴儿期。此时不懂天伦之乐,失去父母是为薄命。
不过史湘云更薄命的是,从原文的情节看,她几岁前一直生活在贾母跟前,由袭人照顾。后面回了史家,大丫头翠缕依旧是贾母所赐。
史家为什么不养史湘云,而是交给贾母?自然不是贾母养得好、爱管闲事。而是另一个原因。
第三十二回,史湘云和袭人说“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么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来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
“我们太太”是当时的公子、小姐们称呼官身诰命的嫡母的。
史家能被史湘云称为“我们太太”的,只有她的嫡母。
问题是湘云襁褓中父母双亡,“我们太太”在时间上来不及,不可能是续弦。也不是史鼐的夫人,湘云要叫二婶婶或者二太太。
联系史湘云被史家送给贾母养,推测她“庶出”和“私生”的可能性最大。不被嫡母“我们太太”待见,才会被养在贾府。
史湘云出身坎坷父母双亡,造成日后在史家备受欺负。婶子姨娘们不体恤给她很多女红,经常要做到半夜。帮别人做点活就会受言语挤兑。在家不得自由,月钱还不多……都是她的“困境”,是为“悲”。
但湘云幸运的是从小跟着贾母长大,养得与姑祖母极为相似。她“长歌当哭”,性格旷达,绝不伤春悲秋,迥异于大观园群芳。尤其是与林黛玉、贾迎春、贾惜春和妙玉等人的“孤僻”相对应,她又是“喜”的。
那一年端午节前,贾府内部因宝黛姻缘和金玉良姻的竞争“白热化”。致使贾元春和贾母纷纷出场时,史湘云却悄无声息地“订婚”了。至于她的“对象”是谁,曹雪芹一直“讳莫如深”。直到八十回结束,也没真正揭开谜底。
于是,有红学家根据脂砚斋批语,认为史湘云的才貌仙郎是卫若兰。却忽略了重要的第二十八回[悲愁喜乐]酒令。
曹雪芹不写史湘云的姻缘,在于通过[悲愁喜乐]酒令,已经告诉读书人,冯紫英才是史湘云的“才貌仙郎”。
冯紫英第一次出场,脂批就提示【庚辰眉批:惜“卫若兰射圃”文字无稿。叹叹!丁亥夏。 笏叟。】意思是卫若兰射圃的主角是冯紫英。
当时冯紫英来去匆匆,只说有一件大事耽搁不得,急需要回复给父亲。相约下次做东再请。
于是,第二十八回冯紫英请客。贾宝玉在来前替王熙凤记录了一笔莫名其妙的“礼账”,应该就是贾家给史湘云定亲冯家的“贺礼”。
而在冯紫英的酒宴上,需要注意的有四件事。
一,贾宝玉提议作[悲愁喜乐]酒令,与史湘云的[乐中悲]曲子对应。也是[乐中悲]的唯一线索。
二,冯紫英设宴,请了一位锦香院的妓女云儿作陪。云儿与史湘云的小名相同。就是影射湘云。
[悲愁喜乐]酒令与群芳夜宴掣花签类似为姻缘签。不过是指贾宝玉、薛蟠、冯紫英、蒋玉菡四位男儿的姻缘。
贾宝玉是钗黛二人,薛蟠是夏金桂,蒋玉菡是花袭人,那么冯紫英呢?显然就是“云儿”史湘云。否则妓女“云儿”的出场又为何!
三,冯紫英的酒令,如果看“程甲本”“程乙本”为底本的《红楼梦》,三百年来从来没变,与贾宝玉他们的[悲愁喜乐]顺序不同,而是[喜乐悲愁],完美对照[乐中悲]顺序。
说毕,端起酒来,唱道: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你是个神仙也不灵。我说的话儿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里细打听,才知道我疼你不疼!唱完,饮了门杯,说道:“鸡声茅店月。”令完,下该云儿。
所以,[乐中悲]曲子的命名,除了对应史湘云的悲喜人生之外,当源自[悲愁喜乐]四字。
酒令与曲子前后呼应,才是理解史湘云人生的重要线索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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