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接触《红楼梦》是在十多岁时,收听砖块大小的收音机里播放的长篇连续广播剧《红楼梦》,最终的记忆只有两个名字:林黛玉和贾宝玉。后来阅读《红楼梦》,是因为大家都在读,所以读得潦草敷衍。直到三年前开启课堂名著阅读之旅,才真正开始了《红楼梦》阅读,真正感受了《红楼梦》的魅力:百读不厌,常读常新,越读越爱。
俗话说:一句话叫人笑,一句话叫人跳。说话是一门艺术,《红楼梦》里的很多人物,具有高超的说话艺术,若能读懂《红楼梦》里的说话之道,一生受用。
红学前辈王昆仑先生说:恨凤姐,骂凤姐,不见凤姐想凤姐。《红楼梦》塑造的人物形象中,最让人爱恨交织的就是王熙凤。她美貌泼辣,精明强干,也善解人意,巧舌如簧。
王熙凤首秀是在小说第三回林黛玉初到贾府时,当她看到贾母日思夜想的黛玉时,先是拉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回,然后笑着说:“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王熙凤初见黛玉的这番话信息量很大:她首先夸赞了林黛玉的不俗容貌和高贵气质,接着暗示林黛玉的优雅气质,来自贾母的优秀基因,一句“竟是个嫡亲的孙女”赞美黛玉的同时,赞美了贾迎春、贾探春和贾惜春——贾府的三位嫡亲小姐。简简单单地几句话,在坐的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黛玉、三春皆欢欢喜喜。真的是眼前一笑皆君子,座下全无碍眼人。
现实里曾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去朋友家做客,正巧朋友儿子的女朋友也在,他对朋友的儿子说:你和你爸爸一样有眼光。同样是简单一句话,巧妙地夸赞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的说话艺术与王熙凤“夸黛玉”的艺术如出一辙。
再来看第46回的情节。贾赫看上了贾母身边叫做鸳鸯的丫鬟,欲讨到房里,贾母知道后,气得浑身乱颤。刚好王夫人在旁边,所以错骂了王夫人。贾母责备王熙凤不提醒她,凤姐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谁叫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
贾母冤枉了王夫人,还怪身边人不提醒她,怪完了宝玉又怪凤姐,这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场面。整个事件,始作俑者是贾赫,但贾赫是凤姐的公公,显然是无法谴责的。这个时候,凤姐表现的很聪明,她“埋怨”贾母太会调理丫鬟,以至于“水葱儿似的”鸳鸯人见人爱,最终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第46回的回目是“尴尬人难免尴尬事”,凤姐的这番说词,将之前的尴尬化解得比较圆满。在贾府那样的大家族里,真的需要王熙凤这样的人。她懂得在不该讲话的时候不讲话,该讲话的时候又能让事情有一个转圜。
周瑞家的向刘姥姥介绍王熙凤时说,“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毫无疑问,王熙凤是《红楼梦》里最会说话的人:她一亮相,气场全开;她一张口,每一个字都摇曳生姿 。
相比钗黛等其他姐妹,凤姐的学识并不高,她的言谈也谈不上“高雅”,甚至可以说“俗”,但她俗得生动,俗得俏皮,俗得讨喜,怨不得宝塔尖儿上的贾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