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京,80后,北京人。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著有小说集《新婚之夜》。作品曾在“豆瓣阅读”大赛中多次获奖。
无 处 可 往
雨天,没有人来洗车,狗就趴在铁皮屋的屋檐下边,把下巴垫在潮湿的水泥地上。这间屋子兼做仓库和狗窝,在一些装着汽车清洁用品、金属漆和马牌轮胎的纸箱子中间,铺着一块长方形的塑料地垫,这是它睡觉的地方,一只不锈钢盆放在旁边,里面盛着剩饭。
此刻,狗的主人正靠在洗车店的收款台边上,跟老板娘算上个月的工资,她把他上个月入职的日子记错了,到手的工资不对数。重新算过一遍,老板娘在微信上给他转账,他把钱收了。这间办公室也是顾客的休息室,收款台前面摆着一张旧的双人皮沙发、几把折叠椅、一张玻璃咖啡桌,两层的,下面扔着几本旧杂志,桌上摆着一个公用的充电宝。他把手机连上充电宝,坐下来开始打游戏。另一个同事也坐在旁边,同样玩儿着自己的手机。室内只听得见老板娘轻轻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以及雨点拍打窗户的簌簌声。
折了一次,他轻轻地骂了句脏话。刚来没几天的年轻同事眼也不抬地说:“老陈,要不要我帮你打?”
“滚,”他说,“再嘴欠让赛虎咬你。”赛虎是那条狼狗的名字。
“赛虎才不咬我,它谁也不咬。”李同说,他刚满二十岁,身材瘦高,戴着眼镜,像个学生。
老陈不说话了,注意力又被游戏吸引过去。老板娘做完了账,戴上耳机开始看网剧,不时拿起保温杯喝茶,她身后的架子上摆着玻璃水、卡通挂件和车用香水一类的零碎东西,顾客在这里无聊等待的时候,常常随手买一些。
雨越下越大,从簌簌变成哗哗,洗车店的小院里汪着水。老陈想着,这种天气不会有人来洗车了,一会儿跟老板娘打声招呼,早点下班,带赛虎出去遛遛。赛虎喜欢坏天气,越是下雨,它越有机会跟着主人出门。此时它正卧在睡觉的垫子上,那里雨淋不到,继续盯着密密匝匝的雨幕,好像那是一块空空的银幕,等着看将有什么故事发生。
天将傍晚,平常这个时间,有很多车在外面排队等着清洗,老陈和李同该忙起来了。这时候,赛虎就会悄悄退进仓库的暗处,不让顾客看见它,也不胡乱吠叫,因为它乖觉安静,不惹事,老板娘默许了它不用拴铁链。今天,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人来洗车,黄昏暗沉沉的,转眼便与夜晚融为一体,对面商场的广告牌亮了起来。
跟老板娘打过招呼,老陈给赛虎戴上脖圈,打一把伞,牵着它出去。狗很快就湿透了,毛贴在身上,显得瘦了一圈。即使浑身湿透也影响不了出门的开心,老陈紧紧地拉着狗绳,防止它兴奋过头,蹿出去吓着别人。即使只是安静地走着,赛虎依然是一条吓人的大狗。很快,老陈就带着它转进一条小路,一边是漫长的铁栅栏,圈着一片小学的操场,另一边是暗沉沉绵延不断的楼房。这条路车开不进来,人也很少。往前走,铁栅栏上有个缺口,底下撂着两块砖,赛虎停下来,熟门熟路地用两块砖垫着脚,一下子就蹿上栅栏,落在操场里。它低头嗅了嗅熟悉的塑胶跑道,便甩开四条腿在操场上一阵狂奔。
雨小些了,老陈收起雨伞,将伞柄的吊绳挂在手腕上,也爬过栅栏,翻进操场。四周没有灯光,只有城市夜晚的微芒,赛虎的影子还在快速地移动,老陈也小跑起来,湿润的空气轻轻地拍在脸上。
赛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到一只瘪掉的足球,咬在嘴里,甩出去,再追着按住,推开,再捡起来。老陈走过去,把球抢在自己手里,赛虎扑上来,两条前腿搭上他的肩膀,爪子是湿的,鼻子微微地抽动。狗的胸膛因为运动而上下起伏,老陈摸了一把它的脖子,它的尾巴就摇得更欢了。
“真够傻的。”他轻声说,一边把球远远地抛出去。玩耍结束,训练时间开始了。这块操场是他们的训练场。老陈到洗车店上班没多久就发现了这块宝地,晚上学校没人,翻进栅栏,就能把赛虎放开,让它疯跑一会儿。老陈训练它听从口令,“坐!站!捡回来!”它懂得把主人丢出去的东西拾回来,会坐下,会握手,会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直到老陈说“行了”,它才解了冻似的,重新欢快地奔跑起来。平常,他只一周一天的休息日才带狗过来,下雨天是个意外的假日。他手里举着那只破球,赛虎蹲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皮球飞出一道黑白斑驳的弧线,起身子向前猛冲。
一人一狗玩儿了很久,直到雨完全收住了,天上露出半轮雨水淘洗过的明净月亮,轻而透的月光被夜灯悄悄地蚀没不见。老陈顺着原路爬出来,赛虎紧跟着他,一人一狗脚步疲沓地走回洗车店。狗在店里的仓库过夜,老陈锁好大门,回自己租的地下室去睡觉。
躺在床上,他拿着手机,买了一个宠物玩具球和小气筒,顺便看看宠物用品店里还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翻着翻着,迷迷糊糊中,赛虎又跑来了,朝他一扑,手机掉下来,一下把他砸醒了。
马小淘有意思的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