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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以后，舅舅成了明成的监护人。
明成在一所私立高中读书。开学了，舅舅把本学期学杂费、生活费给了明成，一共5000元，叮嘱他：“到校就把它交了，不要带在身上。”另外又给了他1000元零用钱。
明成口袋里装着6000元钱，来到学校。班主任在教室里收钱，同学们轮流到班主任跟前交钱。轮到明成，他撒谎说：“家长手头紧张，过几天给我送过来。”
当天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一闭眼，眼前就闪现出母亲临死前的模样。母亲脸色蜡黄，拉着他的手说：“我们母子俩，都是你父亲，还有那个小贱人给害的。你要好好学习，给我争口气……”
其实那个“小贱人”并不小，是父亲的初恋，还跟父亲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的年龄比明成还大。
接连几天都这样。明成在学校里待不住了，就在一个夜里，悄悄地溜出宿舍，翻越围墙栏杆，逃离了校园。
明成在上衣的贴胸口袋里，装了一把，那是他假期里从网上邮购的。他要替母亲和他自己报仇。
明成乘车来到另一座城市，找到翌景嘉园小区。他听母亲讲过，父亲跟她离婚以后，就来到这座城市，住在一个叫做翌景嘉园的小区里。翌景嘉园14幢5单元707。
他找到了翌景嘉园。翌景嘉园门卫把守很严，要凭借证件进入；没有证件的，要先跟被访人联系，得到对方的许可才行。而他，却不能给父亲打电话。
他在门口不远处望着这一幕，打消了从门口进入的念头。他在翌景嘉园四周转了几趟，发现这个小区没有围墙，只围着带尖刺的铁栏杆，很容易翻越；拐角处都装着摄像头，可是有一个摄像头被一丛茂密的灌木给挡住了。
明成从灌木后面翻过了铁栏杆，找到了14幢5单元707。
明成一边上楼，一边思考着怎样才能把门给骗开。让明成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到了7楼，发现707的门竟然微微开启着！
他迅速进了门，同时把门带上。由于太过用力，门“哐”地发出一声巨响，把明成吓了一跳，也把屋子里的另一人吓了一跳。
那人是个女子，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琵琶，大概正在调弦，准备弹奏。听到撞门声，女子蓦地抬起头来，看见了满脸杀气的明成。
她洁白红润的脸霎时僵住了；清澈如水的眼睛，跳动着疑问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扇子扑闪扑闪；两片红唇张开成了个“O”型，牙齿雪白如贝。
明成愣了一下。他只听说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没想到这个姐姐坐在轮椅上，而且这么漂亮。
但不管怎么漂亮，她是妈妈和自己的仇人。心不能软，刀子必须举起来。
“等等！”女子忽然说道：“你是不是要钱？要钱我给你，不要伤害我！”
明成咬着牙道：“钱，我不要；我要你的命！”
女子哀求道：“你也看见了，我坐着轮椅，不能反抗。可是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明成晃了一下刀子：“少废话，你到阴间想去吧，你爸爸干下了什么事情！”
女子留下两行泪水，说道：“妈妈说过，爸爸干这个得罪人，没想到竟然结下这么大的仇……我有个请求，在你杀我之前，能否让我用琵琶弹奏一首乐曲？这是我爸新给我买的，我一曲还没有弹过。”
明成冷笑道：“你是想借此来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吧。”
女子苦笑了一下，凄然说道：“现在不到十点，爸妈要到12点才到家，而我弹奏一曲最多不过十分钟左右……”
明成不耐烦地说：“弹吧弹吧。快一点！”
女子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弹奏起来。她抬起胳膊，明成就看见了一双玉手，在琵琶上缓缓跳动，耀人眼睛。
明成面前仿佛放了一只玉盘，有珍珠自半空落下，在盘内弹跳。先是一粒一粒落进盘里，再两粒、三粒，叮叮当当，声音清脆。
随着乐声，明成好像登上一叶扁舟，飘飘摇摇，来到了长江的入海口。大海卷着浪花，把一轮明月，捧了出来。
霎时间，无垠的大海，都闪耀着粼粼波光。仿佛无数只美人鱼，翻动着鳞片，闪动着眼睛。
女子的手指，合拢一处，忽然相继弹出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明成好像看到了小巧玲珑的黄鹂，在颤颤枝头，在瑟瑟叶中，穿梭着，翻飞着。婉转的叫声，是一条柔滑的丝带在舞动。
小船轻摇，不知不觉间，来到一片小洲。小洲上芳草繁茂，迎风摇曳；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把自己的一张张面孔，绽放在月光下面。
青雾在升腾，似有似无，忽东忽西，亦聚亦散。明成感到面孔凉爽，似有流霜在飞洒。
不知女子弹了多久。明成随着女子的琵琶声，仰明月，听海潮，游春江，走芳甸，上小楼，卷珠帘，入玉户，追鸿雁……
突然“当啷”一声，惊着了弹奏的女子，也把明成从如梦如幻中拉了回来。
女子手僵，琵琶声停，屋子里静无声息。女子抬起头来，见明成泪水无声流淌。他手中的，已在地上横躺。
开门的声音，打破了静寂。俩人都把目光指向了门。
门开了，一名中年警官迈过门槛。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明成。
明成惊恐地后退，站到了女子身后。
警官问：“晓月，他是什么人？”
晓月答道：“爸爸，他是来跟我学弹琵琶的。”
爸爸说：“你可没跟我说过。”
晓月说：“我想等他学成了再告诉你。”回过头对明成说：“今天就学到这里，明天再来吧。”指了指地上：“以后不要带水果刀来，我们家有。”
明成不敢看晓月，更不敢看警官。他低着头，捡起地上的，一阵风似地刮出门去。
出了小区大门，明成松了口气。再回首，却发现这个小区不是“翌”景嘉园，而是“翊”景嘉园。
路边有个垃圾桶，“咚”，明成把丢了进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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