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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二的初夜 1

2021-11-23 21:02:16






文|去年的茶

图|源于网络




王小二最近很烦恼,她曾经是个,后来被大噇赎身做了人家的正房,本是一件让人称羡的事儿,如今却变成了她的苦恼。


从嫁给他到现在,这都十多年过去了,一直相安无事,最近大噇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逼着问她的初夜给了谁,她本就烟尘女子,年轻的时候又风华绝代,慕名而来的公子多不胜数,其中不乏真情实意的,她无以为报,也是倾心人家,就把身子给了,这其中当然包括大噇,但谁先谁后,她是真的毫无印象,她不明白既然大噇知道她的身份还愿意娶她,如今为什么对这种事耿耿于怀。


起初她以为大噇只是说着玩玩,可渐渐发现他是真的在意,尤其那日,大噇喝醉酒从外面回来,起初一言不发,后来莫名其妙的说什么信天翁的故事,其实还不是影射她当年水性杨花,后来她也生气了,和他吵了几句,结果大噇说了一段让她无比伤心的话。


王小二为了弥补大噇,去教谕那申请了立贞洁牌坊,以表明她婚后的洁身自好,教谕同意了,但有一个条件,就是陪他睡一晚,也就是说贞洁的前提是你得当一次婊子,王小二想了好几天了,迟迟没有答应,但大噇最近又提起那些陈年往事,她就有点动心了。


其实王小二嫁给大噇之后,一直安安分分,没有把职业带进生活,反而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她在这方面更加检点,大噇确实没有理由吃十多年前的老醋,至于大噇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说来话长,这还得从20多年前的许二爷身上说起。


许二爷没什么特别爱好,喜欢逛青楼。


他爹曾经是个小贩,掮着一担贩来的零零碎碎沿街叫卖,许二爷那时候还小,喜欢跟着他爹屁股后面听吆喝声,他觉得抑扬顿挫,宛转悠扬,还有模有样的学过两嗓子。


等东西卖的差不多了,他爹就会把东西倒腾在一起,让许二爷坐进前面的空框子里,他爹故意走的摇摇晃晃,像秋千一样摆他,许二爷最爱的就是他爹这一手,回了家,他都不舍得下来,他爹只好在破庙的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转。


这都是陈年往事了,许二爷现在不爱回忆这些了,从他及冠以后,他便很少回家,在赌坊结交了几个在官府有些门路的绿林汉子,整天走南闯北,替人押送一些货物。


山水看了不少,见识自然水涨船高,他看遍了形形色色的富贵人家,也渐渐摸清了一些赚钱的门路,他辗转从江南进了一些胭脂水粉,放进了他爹的框子里,从此他爹有了一个绰号——许胭脂。


他本身就是跑镖的,苏州里一家布纺是他的老东家,夹带点胭脂就是顺手的事,因是就比别人省下不少运费,于是薄利多销,每次都是供不应求。


也就是那时候,大家喊他许二爷,至于为什么是二爷,不是大爷,他不清楚,听他爹解释过一嘴,说是有个哥哥,2岁上害病死了,他没印象,也就不觉得可惜,更不理解爹偶尔哭哭啼啼的梦话。


关于他爹具体是怎么死的,他到现在都没明白个究竟,那时候胭脂卖的风声水起,许二爷琢磨盘下个门面,东市有间油坊,听说得罪了权贵,被官府查封了,许二爷老早就想接手了,苦于没有那一笔银子,旁人都看他胭脂生意做的火热,可哪知道他根本就攒不下钱,,那身南锦直缀也值七八两,这些为他挣来“爷”这个称谓的门面着实没少搭钱,近来他在镖道上认识一些外番人士,平日里也送镖,镖荒了就去劫镖,轻车熟路的,风险也小些。


许二爷生就一副秀才皮囊,自认没有打家劫舍的本领,但还是让他琢磨出一条监守自盗的路来。


手法,人手都准备好了,就差时机了。这时机非常重要,老东家的镖不能动,否则就是竭泽而渔,小镖犯不上,新镖不好碰,想来想去,他只能劫官镖。一来官镖年年丢,能找回来的没几次,民间的镖大都一路打点,有大响马护持,谁敢动就是乱了道上的规矩,这比得罪官府还严重,所以真正的道匪只劫官镖,不碰员外。二来官镖分量足,干一次就可以收手,何况按照程序来讲,官镖丢了,先是地方官通过渠道联系当地的大响马,然后由大响马去层层盘问,这种事,官府是没什么能力去查的,只能依靠这些土皇帝,但土皇帝之所以是土皇帝,就是有下面这些山大王们拥趸,所以他又不得不庇护这些小患小匪,除非是死对头,不然很少有人被移交官府。


他爹死的那天,许二爷正在客栈里吃酒,同几个外番商量晚上劫镖的事,他提供路线和遇伏地点,外番负责出人手和武器,结果在分赃的问题上起了争执。


正吵闹间,卖猪头肉的老三浦慌慌忙忙的冲进来,左右看了看,奔着许二爷的桌子就冲撞过来,嘴里喊着“天可怜见,天可怜见!二爷,我可找到你了!”


许二爷怕事情暴露,站起来把老三浦拉到一旁才问“这是怎么个说法?”他指的是为什么天可怜见,他如此顺风顺水,怎么就天可怜见了?


老三浦口干舌燥,用唾液润了润嗓子,喘着气酝酿了半天,出口就把许二爷惊着了“死了!你爹死了!”


许二爷许是懵了,盯着老三浦愣了半晌,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脑子迟滞,还是波澜不惊冷血无情,他冷静的回了一句“那胭脂呢?卖完了吗?”


老三浦没回答,只拉着他走,到了出事地点,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的佝偻老头像一团破麻布一样蜷缩在地上,旁边那副担子斜斜的杵着,框子里的胭脂散落一地,又被风吹散,殷红的像一滩血,一点都联想不到女人红扑扑的脸蛋,许二爷觉得很是浪费。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解释,说许胭脂眼花耳聋,走到了马肚下,被蹄子活活踩死,又有人说,是骑手目中无人,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把个老头吓死过去了,因为许胭脂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但老三浦说,他早起开店门就看见许胭脂倒在门口了,旁边根本没有一匹马,他猜想许胭脂是寿终正寝了。


但在许胭脂的身旁却落着一副马鞍,老三浦解释说这可能是谁家的备用马鞍从褡裢里滑出来了,许二爷用手做了个阻挡的姿势,示意老三浦不要说了。


“我爹身体好的很,你说的这个不可能。”


其实好不好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一年多没和他爹正儿八经的说过一次话了,在他看来,他爹就是许胭脂,而他是卖胭脂的,他们是雇佣关系,而恰巧的是这个雇员还是他爹,他又能省下一笔雇工费来,两全其美。


他当时一瞬间想到的是盘店的银子有着落了,他把马鞍捡起来收好,这东西全城就一家店有卖,查出是谁的不难,人命关天,又有物证,进了官府他也不理亏,何况官司打起来费时耗力,影响也不好,一般能骑马上街的不是乡绅就是官员,他们解决事情最拿手的办法就是用钱解决。


许二爷替他爹办了后事,劫镖的事也不想了,一门心思的查起凶手来,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马鞍的主人,对方是个姓贾的乡绅,听说祖上有人最高做官做到过知府,现在是承了祖荫,在当地有几份产业,那天恰巧骑马路过老三浦的肉店,但压根不记得撞过什么人。


许二爷哪听他这个,他甚至找来当初和他商量劫镖最后因为分赃不匀而搁置的外番来充当人证,人证物证,铁证如山,贾老爷百口莫辩,只得破财消灾了。


许二爷拿着这比银子盘下了油坊,经过一番改头换面,当起了胭脂店的许老板。他的行头又换了,浅黄色的斜襟小褂,一顶瓜皮帽,脚下踩一双乌黑色的云履靴,标准的乡绅打扮,连举手投足都有一点富贵人家的气质。


许二爷生意做大了,反而清闲了,整天逗花弄草,养了几只洋宠物,没事就街上溜几圈,虽然比之前傲气了不少,但本质上对人还算友善。


既然是胭脂店,就少不了和妇人打交道,春月楼的很多小姐就是他家的常客,许二爷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柜台里,看这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进进出出,有几个熟脸的,他也壮着胆子开几句荤玩笑,人家烟尘女子,哪矜持这个,回头就丢一句尺度更大的,把个许二爷噎的好不难堪,但同时也有点想入非非了。


春月楼离他的店门不远,只隔着小半条街,他遛弯的时候经常看见门庭若市,总说吃花酒吃花酒,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冲着人家身段去的,许二爷没做过乡绅,从来没在声色犬马上动过脑筋,可如今饱暖思淫欲,他也开始觉得寒夜凄苦,床畔少了点什么。


以前总觉得不过一家酒楼,装修也不够气派,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可进了门才发现别有洞天,一楼固然是吃酒的地方,但这二楼却是连排的厢房,孤灯倩影,旖旎人心,每一间都欢声笑语。



许二爷第一次去春月楼的时候,伺候他的是兰儿,这小姑娘面容娇小,身材曼妙,看去十四五岁模样,一手古筝却已经弹的相当娴熟。


他当时坐在窗边,面前烧着一壶酒,时不时的呷几口,脸色略微潮红,已是有些醉意。


兰儿一双俏指轻拨,余音缭绕不去,间歇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许二爷,对着他风情万种的笑着。许二爷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她,到让兰儿有些慌乱了,她只好不去撩拨许二爷,但总感觉一双眼睛在她身上停着。


许二爷虽然眼睛盯着兰儿,却也不是真的在看她,而是这一番景象让许二爷心中什么东西死灰复燃了,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有些感动,一种说不上来的柔情在他心中滋生。


他原本骨子里就是一个书生,奈何生活所迫,拿起了刀剑跑起了镖,此刻香炉熏的他有些迷糊,又有美酒佳人,难免心中生出一些感性,竟也觉得自己算个文人雅士了。


如果他肚子里再有点墨水,他真的会做出一首诗来表达他此刻的感情,他曾经以为文人写景,写情,其实是无病呻吟,现在发现当人一旦不再为温饱发愁,趣味就变成了他的第一需求。


自从有了这样的感悟之后,许二爷开始三天两头的往春月楼跑,并结识了名妓苏月。


听说这女子出生书香世家,18岁前是个富家千金,后来她爹被卷入一场文字狱,家道中落,原本苏月要被充为官妓,也是她爹有些余威,加上几个名士斡旋,才把苏月救出来。


可大厦已倾,如何维持一个从小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度日,三年后还不是走出闺阁,与民同乐。


传说苏月下海的那天也不同寻常,春月楼原本是一家正规酒楼,苏月背着一扇琴坐在窗边,小二上来问菜,她只点了一口香炉。


然后把琴横在面前,幽幽弹起,尾音还未散去,门内门外已是人满为患。


老板走过来,从袖口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说“姑娘芳名?。”


“苏月。”


老板又道“二楼已备下闺房,从此以后,姑娘住一天,这酒楼就叫一天春月楼。”


许二爷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不怎么相信,知道是墨客的附会,但确实被苏月的才气折服,她不仅声乐了得,诗词也是出了名的造诣高,甚至曾有几首词被选家选中,刻印成集,居然卖的还不错,引起不小的争议。


许二爷那段时间拼了命的看词学诗,也攀交一些名士,在醉仙楼大摆宴席,为得就是听这些真正的文人高谈阔论,自己坐在一旁拾些牙慧。花过几百两之后,效果显著,居然也能在苏月面前吟诗几首,没想到还能获得苏月的点头称赞。


认识苏月以来,许二爷果真改变了不少,不仅谈吐文雅风趣,连装扮都是一副读书人模样,他原本就细皮嫩肉,如今又养尊处优,气质上居然不比那些富家公子逊色。


苏月之所以愿意同他来往,也是因为许二爷一表人才,而且这人老实,从不在她陪酒的时候动手动脚,反而对她礼遇有加。


她虽然是一个歌姬,但骨子里却高傲的很,顶讨厌那些仗着有几个臭钱的公子哥趁着她倒酒的时候揩她的油,又或者明目张胆的挑她的下巴,他们以为那是风流,其实恶心的很。


许二爷不一样,她第一次见许二爷就觉得这人不像花客,倒像个真正的文人,至于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在厢房里,她弹起琵琶,许二爷一个人倚窗饮酒,当时黄昏,夕阳西下,许二爷望着窗外,留给她一个金色的背影,苏月莫名觉得那是一个孤独到苍凉的背影。


他全程没有看她,只是认认真真的听着,食指还不停地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虽如此,苏月却第一次感觉到被人真正的尊重,而不是借着她的琴声觊觎她的身子。


她一曲弹完,将手轻按着琴弦,等许二爷打赏,但许二爷不懂这是规矩,只是回过头看她,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方才有个音,你弹错了。”


苏月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喜欢,往常弹完听到的都是敷衍之词,其实她知道她的琴艺没那么高深。她回了一句“二爷懂琵琶?”


许二爷摇头“只这一首,我听了太多遍,小时候我住的地方特别穷,没什么玩耍,只附近一个老奶奶有个琵琶,经常拨弄,我在床上听得见,每次都聚精会神。”


许二爷又说“不过苏姑娘弹的欢快些,我还一直以为这曲子很哀怨呢,每次想起都鼻头发酸,敢情是版本不对。”


“这曲子叫《人生只若如初见》,其实是个顶悲凉的,只是我弹的欢乐些,毕竟都是寻欢作乐的人听。”


“原来如此,《人生只若如初见》,是个好名字,也不知道是谁的初恋造就了这首曲子。”


“二爷想错了,这曲子是南宋文人咊安然为纪念他的死对头管兰若创作的,并非是什么初恋。”


“哦?居然是死对头?”


苏月笑了笑,站起身把琵琶放下,款步走到许二爷身边,一边为他把酒斟满,一边继续说“是死对头,而且还是两个男人,他们一生痴斗,从未言合,考一场春闱,画同一座山,收同一个学生,爱同一个女人。他们住在一条河的两个对岸,直到头发花白都没有跨过一次河,后来管兰若先去世了,咊安然居然嚎啕大哭,躲在屋里创作了这首《人生只若如初见》,然后饮下一杯毒酒,同他继续斗去了。”


“难怪我听着这曲子有两种情绪递进,一种是爱,一种是恨,有时候辨的分明,有时候又融在一起,就像他们两人一般,爱恨交错,难解难分。”


苏月安静的听他娓娓道来,似乎是在同她谈论琵琶的事,但一个琵琶为什么说的这样认真,她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看他就觉得他不是寻常吃花酒的客人,他眼睛里有一种很真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苏月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此处也不是厢房,门外没有吆五喝六的客人,墙上挂的不是仕女图,而那夕阳却是真的夕阳,许二爷也是真的许二爷。


“你教我弹琵琶怎么样?”许二爷转过头看着苏月,手里还举着酒杯,想必是一时兴起,所以忘记了饮酒。


苏月眼神躲避了一下,竟然有些脸红,她说“其实我弹的也不怎样,都是哄客人玩的。”


她有些受宠若惊,以至于有些慌张,她原本可以把话说的更婉转点,但她从来没回答过这样的问题,现在她倒希望许二爷同其他人一样了,先是邀她喝酒,然后语重心长的同她谈话,亲切的握着她的一只手,时不时的拍一拍她的手背,她这时一般会佯装醉意,扶着额头起身摇晃几下,胆子大的会跑过来趁机搂她的腰,她再撒几个娇,赏银一般就到手了。


如果是这样,她反而好应付一些。


许二爷把酒杯放下,从袖口里取出一锭银子,天真烂漫的笑着说“我可以交学费。”


不知为何,苏月看着那锭明晃晃的银子居然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失落,她用手把银子推回去,看着许二爷说“我教你就是。”


许二爷心中咯噔一声,恍惚觉得苏月有些生气,但他不明就里,只好把银子收回来,心中却想“人家堂堂春月楼头牌,岂是这点银子能打发了的?这次是我唐突了。”




去年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