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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再想起那个夜晚,依旧觉得凄凉虚渺,恍然如梦。那一年的清秋园,团团簇簇的杏花灼灼绽放,远远望去就如一片绯欲色滴的红云,映着清冷的月色,别有一番出尘高洁的妖娆。霜辉般凄迷的月光下,箫声阵阵。我虽不懂音律,也只觉得柔肠百结,肝肠寸断。沿着箫声走过去,蓦一抬头,只是一个照面,那嫡仙般俊逸出尘的少年就让我此生再难忘怀。杏花迭影,清辉映人,沈希白手执玉箫立于花下,胜雪的白衣蝶翼一般翻飞在盛夏凉薄的夜风里。清扬唇角,一笑倾城。他轻声说,萱儿,我等你了很久。纵使你不来,我亦愿意一辈子等下去。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再想起那个夜晚,依旧觉得凄凉虚渺,恍然如梦。早早起来,清晨微薄的阳光给树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我在大榕树下舞剑,剑风瑟瑟,惊起大片黑色渡鸦,一瞬间,遮天蔽日。忽见地上映着一个颀长的人影,回身一剑刺过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弹开,顺手扼住我的手腕,声音中透着一丝笑意,“萱儿,如此剑法也能名列江湖四大杀手之首,世人还真是抬举你了。”“沈庄主过奖了。”我轻轻一笑,一脸认真地朝沈希白行了个礼,说:“萱儿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深得你教诲。剑法未必是最高的,可是价钱却一定是最贵的。”说着,我挑挑眉毛,一脸俏皮地望着他,希白英挺的脸上漾起一丝寡淡的笑容,手上微一加劲,便已反手将我圈在怀中,他口中的热气在我耳边缠绕,说,“愈发牙齿嘴厉了,我要是再这么由着你,以后就要无法无天了吧。”我的心陡然一惊,双腿一软,已是单膝跪在地上,说:“萱儿知罪,请庄主责罚。”方才那片刻的温馨感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恐惧。果然在世上,是没什么可以瞒过天剑山庄庄主沈希白的。表面上是武林中太平绅士,背地里确实江湖上最大杀手组织“魇”的首领,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再加上一身盖世武功,已成了江湖上争相诉说的传奇一般。我自小被他收养,亲手调教成魇的第一杀手,却还是改不了妇人之仁的脾性。上个月奉命去灭长风门,原本应该取齐整整一百一十九口性命,一个不留,可我面对那个四岁的孩子,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本想暗渡陈仓偷偷放了他,却最终还是被希白知道了。“不过是仗着我宠你,就愈发没了规矩。”希白见我已吓得面色苍白,满意得看着我,眼中一星半点的怜惜转瞬即逝。“萱儿不敢。”我垂首,心中的委屈却如翻江倒海。希白对我总是这样暧昧不明,没当我稍稍觉得他对我不同的时候,他马上就会做出什么让我伤心的事,让我断绝了这丝无谓的念想。如今我对他已经是真真正正地敬而远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不明白,也无力去想。经过这么多年文火慢煎的煎熬,不知不觉,已是心死如灰。“恩,起吧。”希白悠悠地说,“下一单是大生意,别再让我给你善后。”“……是。我的心陡然一惊。善后?想必长风门那四岁的孩童已是凶多吉少了。不由得怨愤地看了希白一眼,攥紧了手中的剑柄,转身朝月牙弯门走去。若非亲眼见到,我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孤月刀“莫玄青会是这样一个翩翩如玉的佳公子,一副书生模样,眉清目秀,琥珀色的双眸中隐隐透着一丝玩世不恭的邪魅。我在暗处偷眼看他,只见他正挥毫在卷轴上写些什么,信笔写完,脸上却荡起一抹孩子一般的笑意。“你猜我在写什么?”四下无人,他忽然自言自语般地说。声音在书房里空旷地回响,我不由得心中一惊,他这是在跟我说话么?可是我自己一向自诩轻功不错,有藏身在繁复茂盛的紫藤花架下,他没理由发现我才是。“青衣夜宿寒霜露,荆钗绾玉花丛中。”莫玄青轻轻一笑,抖了抖手中的卷轴自顾自地念道,表情上似有若无地挂着一丝戏谑。我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湖青色芙蓉水袖裙,我又一向不喜欢金玉,只喜欢戴荆钗……纵使我对诗文了解不深,也隐隐觉得这句话是在说我。无论如何,今日是不能轻举妄动了,我轻轻转身,头上却猛地一疼,藏身的花木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长发不知何时起竟缠到了花枝上,轻轻一动都会很痛。正在暗自焦急,却又听见莫玄青爽朗温和的笑声。“荆钗绾玉花丛中。我这话果然说得不错吧。”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他就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如此好轻功,当世没有几人可出其右,也真难怪他能发现我了。我下意识地护住命门,可是这样一动,头顶却又丝丝地疼了起来。莫玄青颇有些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折下缠住我头发的那株花枝,轻轻插在我发髻上,眯着眼睛看了看,说“这种淡雅妩媚的花很适合你,季萱儿。”我本来正愣愣地看着他,猛的听到他叫我名字,受惊真是不小。他既知道我是季萱儿,也就意味着他知道我是去杀他的。季萱儿这名号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见我一脸惊怔的表情,莫玄青温和地笑,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幽深复杂的光焰。反倒像对一个熟悉的朋友那样招呼起我,说,“萱儿,你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吧。长风门的幼主我已经安排他去了塞外,你可以放心。”“……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略顿了一下,顺从的坐下。尽量让自己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愈加惊疑,他怎么会认识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的事。烛火辉煌,蓦然发现他有一张还看的侧脸,竟与希白有九分相似。“萱儿,你还记得星宿宫的吗?……还记得你的仇家是怎么灭掉星宿宫的吗?”莫玄青意味深长地笑着,洞悉一切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残忍。“记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些,却也是脸色一暗,咬着牙回答。灭掉星宿宫那一年,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童,对周遭的一切都尚为懵懂,记忆开始于那一场冲天的大火。烧红了半座山的灼灼火光中,身侧满是房屋塌陷和哭号喊叫的声音,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树下,瑟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艳阳如夕阳的橘色火光中,一个纤长俊逸的少年缓缓向我走来,一袭胜雪的白衣,五官精致如玉,俯身朝我伸出手来,唇边扬起一抹倾国倾城的笑容,说:“季萱儿,从今以后,你便属于我。”颤抖如筛糠的我茫然抬头,一见是他,眼泪便顷刻奔涌而下,满心委屈的恐惧靠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九岁那年,当我还是星宿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时,曾在清秋园里见过他一面。那一年的清秋园,团团簇簇的杏花灼灼绽放,远远望去就如一片绯欲色滴的红云,映着清冷的月色,别有一番出尘高洁的妖娆。霜辉般凄迷的月光下,箫声阵阵。我虽不懂音律,也只觉得柔肠百结,肝肠寸断。我沿着箫声走过去,蓦一抬头,只是一个照面,那嫡仙般俊逸出尘的少年就让我此生再难忘怀。杏花迭影,清辉映人,沈希白手执玉箫立于花下,胜雪的白衣蝶翼一般翻飞在盛夏凉薄的夜风里。那少年清扬唇角,一笑倾城。他轻声说,萱儿,我等你了很久。纵使你不来,我亦愿意一辈子等下去。希白曾经收留我,亲手将我调成魇的第一杀手。自己也开始练《锁魂经》,武功一日千里,很快就成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绝顶高手,再加上俊美无双的容貌,愈发被传得神乎其神。想到这里,我心中竟生出一种古怪的骄傲感来。我爱着的是世上最美的男子,同时也是天下第一的绝顶高手……他是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在我心中无数次被虚妄地美化着。摇摇头,苦笑一下,看来自己真是没得救了。可是他没有再吹过萧,一次都没有,仿佛那日我在杏花疏影中见到的男子根本不是他,也许是他变了吧,风花雪月的心不见了,只剩下一颗野心。可是纵使如此,他却已经深深种在我心底里。我季萱儿本就是生性凉薄的女子。可希白偏偏比我更薄情,甚至是完完全全的无情。两个人在一起,我就注定是那个先输了心注定伤心的人。“你可知道当年是谁下手灭了星宿宫?”莫玄青忽然出生问我,打断我迷茫又冗长的回忆。“是沈希白。灭你星宿宫,夺你《锁魂经》,还将你收为己用,真真财色兼收。”莫玄青仍是一脸平和的笑容。……来说是非事,便是是非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我顿住片刻,冷冷地说。“你若真的不信,现在也不会是这种表情了。他要用你来练锁魂经,你知道的。”莫玄青往后一仰,轻易就将我看穿。蹒跚着走下山,我只觉身体轻飘飘的,说不出的疲倦。脚下踏到山坡上的一块碎石,整个人就朝山下栽倒过去,一个陌生而温暖的怀抱揽住我,和煦的气息迎面而来。我抬头,只见莫玄青微笑地看着我,宽厚的手掌传来暖暖的触感,与他眸子里流露出的那一丝怜爱,几乎要将我融化。我一直在等你。”莫玄青温润好听的声音自上空传来,很近,又仿佛很远。“等你离开沈希白。纵使你不愿跟我联手对付他,我也不希望你再留在他身边。”莫玄青纤长白皙的手拂过我的发丝,眼眸中洋溢的是我从未在希白眼中见到过的温柔。“你这样的女子,原本应该得到幸福的。”我这样的女子,原本应该得到幸福的。这句话,让我心底最深处的柔软,瞬间溃烂。“带我走,只求你给我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至于你跟沈希白的恩怨,我不想再插手。”他眼中那抹温柔让我莫名的沮丧。为何今时今日对我说这番话的人,不是希白。莫玄青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拉着我的手,两个人并肩前行,再也没有松开过。我很累,是以也没有再挣扎,仿佛贪恋他身上那种柔软的温暖。那是希白,从头至尾都不曾给过我的。途径山下的清泉,洞中倾泻下来的瀑布冲击在泉水中,映着清晨薄雾般的阳光,竟折射出一抹寡淡的彩虹,七色盈盈,轻盈透明宛如蝶翼一般。莫玄青微笑着指给我看,这是我第一次,见此良宵美景,嘴角一弯,径自笑了。轻轻侧过头,只见莫玄青怔怔地看着我,眼眸中瞬间溢满了迷醉的神情。“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看了我半响,莫玄青伸手掠了掠我的刘海,声音无比轻柔。我一愣,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别转过头,却正对上一双乌黑冷峻的眼睛。沈希白冷冷地看着我,转头望向莫玄青,眼眸中的冷冽几乎可以杀人。记忆中,希白的眼睛从来不曾真正温柔,面上却也始终带着笑,看起来有种邪魅妩媚的感觉。可是这次,他的脸上却半丝笑容也没有,面无表情,冷峻如冰。“放开她。”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希白的唇形没有一丝变化,那声音仿佛出自胸腔深处。莫玄青饶有兴致地看着强压着怒气的希白,牵着我的手愈加深了,wei威示般地晃了晃,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话音未落,我的心却猛地一酸。记得希白曾经对我说,与其去做被选择的那个人,不如去做选择的那一个。现在我选择了一个没有你的未来,也不会再心甘情愿地做你的杀手。因为你要付出得太多,我背负不起。我要活着,好好活着,老去的时候,依然紧守着我们的回忆。希白没有再说话,只见一道白色闪电凌空而起,四散的金针花雨一般向莫玄青射去,莫玄青抽出孤月刀四下挥舞,希白水袖一挥,一簇火焰冲天而起,莫玄青不敌,倒退两步,仍然挂着笑的嘴角溢出一片血迹来。希白与人过招向来只出三分力,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连下杀招。眼见希白的金针直直劈向莫玄青的命名,我心中迟疑片刻,飞身跃出,挥剑格开了那些金针,却漏下了一根在脚边,将我雪白的裙裾牢牢钉在地面上。心中一阵后怕,若要这针落在血肉里,半个时辰就会游走全身,到时必死无疑。希白的眼神阴霾晦暗,沉沉地扫过我的脸颊,声音冰冷如寒天霜雪,“好啊,你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了么?”说着满面杀气地走过来,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希白长袖一挥,腾起一阵浓浓的白烟,我来不及屏息,只吸了一口,便已浑身酥麻,软软地动弹不得。希白径直走到莫玄青面前,面上掠过一丝复杂柔软的表情,可是转瞬即逝。微扬唇角,长剑懒懒地抵上他的脖颈,说;“我说过我会绕你三次。这已是第二次,可是若你再打萱儿的主意,我会让你们两个都不得好死。”希白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冰冷的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心中却腾起一丝疑惑,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初次相见。希白独行江湖数十载,二人之间又曾有过怎样的渊源?希白只是笑着看他,食指轻描淡写地向旁一指,一支金针倏忽而出,正钉住树上的一只蜥蜴。只见那蜥蜴挣扎几下,片刻间扭曲而癫狂地扭动着,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般,难以忍受地发出阵阵嘶鸣。那蜥蜴本身就是毒物,却能被小小一根金针折磨到如此地步,可见针尖上喂的是怎样阴狠残忍的一种毒。我不知不觉已吓得面色苍白。飘逸不羁如莫玄青,看到此景,脸色也是一变,却还是倔强地笑着看向希白,道:“今日你不杀我,难保明日我不杀你。一旦让你练成锁魂经,萱儿才会死得很惨,与其这样,倒不如跟我死在一起。”希白脸上阴晴不定,腾起一丝浓浓的怒意,狠狠凝视他片刻,目光仿佛要杀人般,却终究还是压制住了,姿态娴雅地把剑收回剑鞘,说:“我没兴趣与你逞口舌之快。下次再见,恐怕就是你的死期了。”仿佛心中忽地炸开,莫玄青的话轰然入耳,激起阵阵惊痛。他说的是真的吗?希白一旦练成锁魂经,我,真的会死么?那么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只是一种工具么?他可以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夺走我的性命么?一直以来,其实自己也并非毫无预感。我是星宿宫的唯一传人,普天之下,只有我身上的内功与锁魂经同源,这十几年来,我每月十五都输真气给希白——我从不问为什么,是因为我害怕知道为什么。一旦练成锁魂经,他定是当之无愧的武林霸主。这也是他不能失去我的原因。心下一片荒凉,我背转过身,流着泪,挣扎着站起身,蹒跚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四下一片寂静。忽然有人自后将我狠狠抛到床上,眼眸疼痛而暴怒地看着我,还隐隐包含着一丝无措。“季萱儿,我说过你是我的。从此以后,不许你再离开这间屋子,不许你再见莫玄青,不许你再那样对他笑。”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听希白玉口吐出这么冗长的一个句子。“希白,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哀哀地说。“我好累。”“我到底该怎么对你,才可以让自己的心,不用那么伤,那么疼。”我喃喃地说,梦呓一般。这也许是第一次,我不再试图反抗他,而这种柔弱却反而撞击了他的心。希白忽然走过来吻我,深深的,让我几乎不能呼吸。心中挣扎片刻,双手还是环上他单薄的脊背,因为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空旷那么昭然。希白孤芳自赏,目下无尘。心中高出不胜寒的落寞,便也累积了这么多年。他的吻细碎地落在我身上,口中呼出的热气那般无助,咒语一般萦绕在我耳边。那一夜,烛火辉煌,风月无边。仿佛这一刻,是我此生最接近希白的时候。宛如饮鸩止渴,我却越来越离不开他。明知道这样只会凭添了伤心,加注更多的悲伤在自己命运里,可是此时此刻,只要可以多靠近他一点,我真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也许从我第一次在杏花疏影中,听到他月下凄迷的箫声,有些事,就注定一辈子了。“希白,果然还是你有办法,不想联合萱儿来对付你,可惜世间女子总是太傻太痴心,我的计划落空了。”紫竹林顶,莫玄青幽幽地说,与希白无比相似的眼眸中蕴着一丝复杂痛楚的光景。……清晨起来,我发现身边希白却已不见踪影,急急出门寻他,却发现他与莫玄青正双双立于后山的紫竹林之上,远远望去,双双都如嫡臣仙子般俊逸出尘。我呆呆地看着他们,径自怔住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二人之间一定有一段旁人无法得知的过往。“该是我为爹娘报仇的时候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会让你练成锁魂经的,萱儿是无辜的,很多很多年以前,你曾经答应我要善待她,可是你没有。”莫玄青抽出孤月刀,悠然指向希白,歪着头说,表情以来澄澈明镜。我却是一愣——他们之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昨天你打不过我,你今日以为就可以么?”希白不屑地瞥他一眼,傲然说到。“哼,练锁魂经的人必须清心寡欲,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昨晚一夜风月,此时正是你功力最弱的时候……”说到这里,莫玄青脸上蓦然浮起一抹疼痛的表情,悲怆地扬起嘴角,苦涩地笑着说,“还真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呢。”还未等我多想,只见银色青色两道人影飞跃而起,金针漫天飞舞,孤月刀在空中抡出道道清辉,一时烟尘滚滚,竹叶凋零。希白忽然从竹林上跌落下来,莫玄青紧追不舍,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下意识地拔剑挡住玄青的刀,希白却在这时运掌朝莫玄青击去,玄青唇边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飞快推开我,将刀柄迎向希白的掌。我跌落到地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希白的掌击断了莫玄青的孤月刀。一银一青两道人影坠落到地上,硝烟一片,刀柄中绽出的白雾所到之处,树木枯萎,竹叶失色。万物凋零。希白却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身挡在我面前,抽出我腰间的锦帕掩在我鼻上,自己却吸入白烟,眉间一皱,身体勉强支撑片刻,却还是如落叶般坠到地上。我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喷薄而出。那方锦帕软软地被风吹走,飘忽飞出数丈,如断线的风筝。雪白的颜色零落而悲怆。我怔怔地置身于白烟之中,心头不止是惊是痛,还有一名深深的悔过。“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期盼跟你同归于尽的这一天,因为你夺走了我的一切。那年你练邪功,迷失了心智,错手杀死了我们的父母,还险些杀死我……后来你又夺走萱儿,夺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美好……我真的还恨你。”莫玄青的声音轻若游丝,落在我耳朵里,却是重如千钧。“萱儿……萱儿……”希白用全身功力一掌击碎了莫玄青的刀,身体已经毫无力气抵抗毒气,此时已是奄奄一息,只是断断续续地叫着我的名字,听得我无限心酸。我俯身抱起他,滚烫的泪水落在他俊美的脸上,他却笑了,伸手想揩去我脸上的泪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萱儿,不要再为我哭了。我欠你那么多……”那一刻,他声音在的伤悲,更甚于我。呼啸的风声穿过竹叶,发出空旷的回响。此时,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泪如雨下。“……我一直在期盼着更你同归于尽的那一天,因为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可是当我真的等到了这一天,却发现,原来,一点也不开心……萱儿,萱儿……你可知道,那日站在杏花树下为你吹箫的人,其实是我。”莫玄青虚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紫竹林里。依稀记得,那一年的清秋园,团团簇簇的杏花灼灼绽放,远远望去就如一片绯色滴的红云,映着清冷的月色,别有一番出尘高洁的妖娆。霜辉般凄迷的月光下,箫声阵阵。我虽不懂音律,也只觉得柔肠百结,肝肠寸断。我沿着箫声走过去,蓦一抬头,只是一个照面,那嫡仙般俊逸出尘的少年就让我此生再难忘怀。杏花迭影,清辉映人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手执玉箫立于花下,胜雪的白衣蝶翼一般翻飞在盛夏凉薄的夜风里。清扬唇角,一笑倾城。他轻声说,萱儿,我等你了很久。纵使你不来,我亦愿意一辈子等下去。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再想起那个夜晚,依旧觉得凄凉虚渺,恍然如梦。萱儿,我欠你那么多。这是希白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爱憎注定无法分明的一生里,谁欠谁,又怎么说得清呢?若不是我假意输了十几年的真气给他,他想必早已练成锁魂经,又怎会命丧在毒烟之下?若不是我自己背着他偷练锁魂经,又怎会身处毒烟之中,却豪发无伤?若不是我将金针的毒方交给莫玄青,让他针对希白的弱点配成毒药,藏匿于刀柄之中,希白又怎么会死?……希白一直在利用我,而我,又何尝不是在算计着他?可是我这样做,只是想借莫玄青的手打伤希白,再趁两败俱伤之机杀了莫玄青这个对他穷追不舍的仇人,除去后患,让他与我退隐江湖。我不需要我爱的人有绝世武功,抑或称霸天下的野心,我只想将他留在身边,厮守到老。可是我怎么会知道,希白的功力会在那夜之后骤减到最弱,又怎么会知道,他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来保护我,将最后一丝真气注入那方锦帕,不让我吸入一丝事实上对我一点危害都没有的毒烟?……我有怎么知道,自己下手去加害的另一个人,却是那日在杏花疏影中为我吹箫的少年?那个声音一直一直盘旋在我脑海中,席卷半生,幽怨残留,无法释怀。“娘,你听过星宿宫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放下采药的背篓,兴致勃勃地问我。“那天剑山庄呢?您听说过吗?”少年的眉目与他那样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单纯,简单和快乐。“没有呢。哪里听来的怪名字?”我咬断衣服上的线头,细细地收起针线,微笑着将缝好的衣服递给他。他双手接过,憨憨笑道,“谢谢娘。我听说书的人讲的,他说,十二年前称霸江湖的就是天剑山庄呢……”少年说着,脸上流露出无限神往。“说书人讲的话,哪能当真呢?快去把草药磨了呢,明日城里的药材铺就了收了呢。”我温和地笑着,淡淡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原来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笑,他掌心的温度,虽然过了那么多年,一经碰触,还是会那么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中。少年踏出门口,却又忽地折回来,一脸纯真地感叹道,“世上要真有天剑山庄和星宿宫,那一定是很华丽壮观的吧。书中所说的江湖,现实中真的找不到么?”“即使真叫你找到了,又有什么好?有时间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多采一篓子药,多换几两银子的好。”我微微一怔,佯装不耐烦,笑着说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希白绝世美貌,或许也是如此。 娘,你可真无趣。”少年嗔道,背着竹篓,怏怏地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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