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时期,金石、文字、考据之学以及后起的碑学鉴赏盛行,书法篆刻人才可谓灿若繁星。
而对于文人而言,若是得以田黄为篆刻载体,更是妙极。一则刀奏田黄,滋腻又畅达,滞爽随意,更易表达刀法笔意之韵味,二则田黄价昂,篆刻田黄,亦可留名于后世。
现今,田黄产地先人连掘数百年,已然绝产,市面多以克论价。而流通于市面之物,又是寥寥无几,且材积多不盈两,此为憾事。
所幸,嘉德2018年春拍征得松涛园旧藏之12品田黄石,皆精工巨制,材质凝结而温润,篆文疏密亦是恰到好处,文人相和也增色不少,如吴让之、杨玉璇等作品,可谓件件难得,堪为田黄盛宴。
且看笔者从吴让之始,为诸位一一道来。
论及明清流派篆刻史,吴让之自是举足轻重人物。在《吴让之印存》上,有吴昌硕题跋,云:
“让翁平生固服膺完白,而于秦汉印玺探讨极深,故刀法圆转,无纤曼之习,气象骏迈,质而不滞。余尝语人:学完白不若取径于让公。”
众所周知,邓石如“以书入印,印从书出”,开创了篆刻史新风尚,自此成为一代印坛宗师。而吴让之为包世臣入室弟子,包世臣又师从邓石如,从辈分而言,吴让之为邓石如再传弟子。
缶翁直言学习邓石如,不如直接取法吴让之,由此可见,其对于吴让之甚是推崇。其实,后世邓派篆刻,多舍邓趋吴,而且同时代吴昌硕、徐三庚、赵之谦等大家,亦受影响颇深。
吴让之(1799-1870)
据载,吴让之“始见完白山人印,尽弃其学而学之”,而后别开生面,更为沉稳舒展,未见丝毫呆板亦或矫揉造作。
足见其深得邓石如篆刻神髓,又师古不拘,技法如庖丁解牛,快意淋漓,诚可谓之“基于邓氏而自入化境”。难怪丁辅之曾作诗曰:圆朱入印始赵宋,怀宁布衣人所师。一灯不灭传薪火,赖有扬州吴让之。
而相较于邓石如,吴让之的印风朱白文更为统一,其朱文印劲秀挺拔,而白文印则自有其妙。
吴让之以汉碑篆文之结构运势治白文印,以笔代刀,书法之妙及金石笔意尽现。治印者,皆知白文见势,如吴让之所篆之“沈平章字协轩”田黄印,便极具汉碑纵横之势。
吴让之刻 寿山田黄石平顶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印文:沈平章字协轩。
边款:癸亥大寒节为协轩仁兄鉴赏,让之。
3×2.9×6.2cm;141g
出版:
1、《古今名人印谱》第四册,P46,方节盫辑,宣和印社刊行,1945年。
2、《明清篆刻流派印谱》P183,方去疾辑,上海书画出版社刊行,1980年。
3、《中国篆刻丛刊》第二十五卷—吴让之(三),P123,小林斗盦辑,日本二玄社刊行,1983年。
4、《印章之美》P62,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1997年。
5、《田黄赋》P218,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吴让之晚年为躲避战乱,流寓泰州。从边款“癸亥大寒节”,参照其年谱,可知该印为其身在泰州时所作。
边款为首创以单刀冲刀刻草体之一例,有提有顿,这一点也符合他的边款多以草书行刀的风格。事实上,吴让之一生治印不少,然传世者少,署名者更是殊为难得。
再论印面,辅以界格,对比印文之线条,粗细分明,视觉效果甚佳。此外,印文结构仅以汉碑纵势而论,修长而灵动,又不乏古朴,印文笔划中曲线、斜线与直线三者皆有,观之如小篆之运势,动静结合,颇有逸趣。
而且印文“沈平章字协轩”中之“平”字,方笔尖收之特征与其所临《天发神谶碑》颇有相似之处,吴让之以书入印,由此可窥。
《天发神谶碑》局部
此印著录颇多,印材更是极为珍贵的寿山田黄石,裁制为素章,价值陡增,重达141g,在如今田黄绝产之际,如此体量本就罕见。印章包浆浓郁,色泽通体呈蜜蜡黄,红筋格明显,萝卜丝纹肉眼可见,十分开门。
其实,吴让之在泰州的生活,可谓是穷困潦倒,借居在观音庵中,曾自嘲“但使残年饱吃饭,只愿无事常相见。”所以,吴让之在这种环境下,仍然坚持治印,更是可见旧时文人但凡一息尚存,就会继续创作的艺术精神。
印石之美,本不仅于材质之美,雕刻之美、篆刻之美,人文情怀更是赋予其文人之美,这也愈显品玩之乐趣。
醉心于田黄素章高雅之余,再赏雕刻巨擘杨玉璇之神技。清时,寿山石雕刻,渐至繁荣,为宫廷所青睐。杨玉璇、周尚均二人,双峰并峻,同为造办处御工,雕刻技艺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周亮工于《闽小纪》中,曾载:“(杨玉璇)能以寸许琥珀作玲珑准提,毫发毕露,见者惊奇。”
杨玉璇制钮 寿山田黄石太狮少狮钮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印文:燕山宋氏金坡珍藏书画印。
边款:戊辰七月望赵之琛作。丁卯九秋又栩刻。
4×4×5cm;164g
出版:《田黄赋》P38,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该印为太狮少狮钮方章,大狮扭身侧首,看似双目圆睁,张牙露齿,实则肃穆、静立。少狮在旁自是按耐不住,不顾身形,强攀大狮之身,眈眈目视,其欲逐逐,颇堪玩味。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拍品 开脸细节图
故宫回乡展等杨玉璇作品 开脸细节图
二者比例协调,又富艺术感。雕工古拙,又甚为传神,非大家难以为之。印身一侧,刻有“玉璇”款识。
印钮细节处,多勾勒出纹饰,毛发呈现出工笔画式工整与简洁。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拍品 开丝图
故宫回乡展等杨玉璇作品 开丝细节图
边款为“戊辰七月望赵之琛作。丁卯九秋又栩刻。”其中赵之琛为西泠八家之一,赵氏师承陈豫钟、陈鸿寿,技法全面,为西泠八家中之集大成者。“又栩”为濮森,亦工篆刻,为赵之琛弟子。
印面所刻“燕山宋氏金坡珍藏书画印”朱文,分朱布白匀整如汉印,以浙派典型的切刀法为之,滞重而蕴藏轻峻,秀雅中最见骨力。
材质为寿山田黄石,色呈琵琶黄,萝卜丝纹清晰细腻,质地温润,重达164g。可以说,这方印章,材质、篆刻、钮工均是万中无一之选,堪为重器。
田黄稀有,为求佳作,古人不惜裁制为章,辅以印钮,亦有不计成本,制成圆雕者,后人视之,无不震撼。
寿山田黄石雕高士像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4.7×3.6×4cm;45g
出版:《田黄赋》P276,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但见此高士袒胸,头梳双髫,长髯及胸,神态颇为自得。此外,高士一手持如意,另一手搭膝,应是依形而就,服饰衣纹也是颇为流畅。
材质为开门寿山田黄石,色呈琵琶黄,萝卜丝细腻可见,质地颇为通透,又不乏凝结。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拍品 纹饰细节图
领口、袖口、腰间等处皆浅刻祥云海水纹饰,技法平实。初见此作,笔者有一似曾相识之感。
周尚均作 田黄石 钟汉离
二者雕刻语言,从神态、纹饰、坐姿等,都颇为神似。
田黄本为无根而璞,无脉可寻之物,若是曾被“名人”收藏,则是颇为值得顺其脉络,考究一二。
寿山田黄石双螭钮长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4.3×1.6×4cm;47g
印文:看山如读画。
出版:《田黄赋》P86,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该田黄长印章,色呈黄金黄,萝卜丝纹明显,局部有褐色格线,刻有双螭,神态各异。锦盒有近代篆刻名家王壮为亲笔题写“黄膺白藏田黄二十七石,皆佳品,此其一页,今归励夫”。
据考,黄膺白即黄郛,北洋及民国时期,曾任外交部长,曾一度代理国务总理摄行大总统职。而“励夫”则是章伯钧,,其女。
关于黄郛,因其一贯推行媚日投降外交,世人唾骂之,一生“清誉”,毁于“卖国”外交。,也是为老蒋担丑背锅而已。
晚年,他数次辞职,想隐于山林,。此方印章,印文“看山如读画”,应当是其忍受骂名,想就此归隐心境的真实写照。
松涛园旧藏12品田黄中,另有陶瑢篆刻,王大炘作边款龙钮田黄对方章,质地凝结,器型方正,其一以蟠螭为钮,另一则为螭龙。对章雕工之精湛,无论曲线结构,亦或毛发、鳞片等细节刻画,均是大气威严。
寿山田黄石龙钮対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印文:1、读书为善作人家。2、铭心绝品,神物护持,识真赏佳,得者宝之。
边款:1、宝如。2、鑑泉。垢道人恐未能如此之精湛冰铁钦佩。
3.1×3.1×3.5cm;71g/3.1×3.1×3.3cm;66g
出版:《田黄赋》P42,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边款中“鑑泉。垢道人恐未能如此之精湛冰铁钦佩。”其中,陶瑢,近代书画篆刻家。原名璐,字宝如,号鑑泉,与王大炘交好。“冰铁”则是王大炘,时与吴昌硕(苦铁)、钱厓(瘦铁)并称“海上三铁”,篆刻颇为享誉。
王大炘在边款中流露出对于此印精湛之技法,十分佩服。而另一方白文印,“读书为善作人家”,布局仿汉,刀法趋于浙派,亦是功力老道,金石味甚浓。
这对印章,材质一流,篆文美极,其中文人相和,又跃然于纸,有缘人得之。
此外,其中一蟠螭钮方章,重达163g,质地一气呵成,通体几无色差,萝卜丝纹缕缕密布,如此高品质巨制,已许久未见。印钮与章体又自然过渡,恍若一体,线条明快,云纹古朴,螭龙若隐于祥云,韵律感十足。
寿山田黄石蟠螭钮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3×3×7.8cm;163g
出版:《田黄赋》P90,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田黄石,自然之物,文人雅士辗转相玩,顾视珍稀。印文“一月二十九日醉”,滋腻畅达,再辅以精作之钮工,宛如神来之笔。
一月二十九日醉,百年三万六千场,此何等快意人生。况乎神兽作伴,自是杯邀明月,对饮洞宾。
寿山田黄石母子辟邪钮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3.5×3×6cm;112g
印文:一月二十九日醉。
出版:《田黄赋》P98,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另有陈巨来边款,惜无印面之田黄龙钮印,以及林清卿的两件薄意作品等,也是引人驻足之妙品……
好之者可前往嘉德18年春拍“物华天宝——松涛园旧藏重要田黄及印石珍玩”专场一窥究竟。
寿山田黄石太平有象钮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2.8×2.8×4.7cm;71g
印文:天宇自廫霩可以永长年。
出版:《田黄赋》P50,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寿山田黄石蒲牢钮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2.5×2.5×4.2cm;45g
边款:丁亥二月匊邻制。
出版:《田黄赋》P118,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林清卿作 寿山田黄石银包金薄意菊花蝴蝶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印文:晴窗检点白云篇。
2.3×1.5×5cm;52g
出版:《田黄赋》P168,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林清卿作 寿山田黄石乌鸦皮薄意花鸟图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6.5×4×6cm;195g
出版:《田黄赋》P264,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寿山田黄石龙钮长方章
嘉德拍卖2018年春拍
2.4×1.7×5.2cm;42g
边款:巨来。
出版:《田黄赋》P112,台湾历史博物馆刊行,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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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斯文处,必有同古堂
文:同古堂 ,图:嘉德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