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日,召南诗社2012级毕业照,明笑光(后排左三)与诸友合影
邹鸿仪师兄(邹金灿,召南诗社创始人)的《梦远》诗说:“开颜于我无多事,一梦蓬莱一梦君。”这也是我想起召南诸君时的感受
作者简介:明笑光,1993年12月生,安徽芜湖人,华南师范大学公共事业管理专业2012级本科生,上海大学创意写作专业2017级硕士生,2014年秋加入召南诗社。
2017年5月,罗玉京师兄(罗杵增,召南首任教务长)嘱我写篇文章,回忆自己本科期间在召南诗社的时光。
尽管我已经在诗社的公号上,读了许多同仁写的召南往事,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依然大吃了一惊:什么,这么快就轮到我写了?
我跟召南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呢!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人间重晚晴
2014年秋天,我大三。
那时我退出了所有的社团,打算一心准备考研。
一天,在生活北区宣传栏上,看到一张新海报,上面的一句话撞进了眼帘:“吾侪所学关天意。”(陈寅恪先生诗句)
这句诗,让我的身体猛然一颤。
这是召南诗社的招新海报,后来我知道,这句诗是召南诗社的社训。
海报上留有诗社的新浪微博号,于是我赶紧上微博询问,很快就收到了面试的短信通知。
面试当天,因为懒惰和社恐心理作祟,我整个上午都不想过去。当时心想,我一个大三的“老人家”,估计人家都不想要我,还是算了吧。
中午在食堂打饭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位男生问我还去不去面试。
上午就已经决定不去的我,在那一瞬间,也不知怎么回事,当即说下午会过去。
打电话给我的那个男生,我一直以为是同年级的林炫然(林炫,2012级社员)。后来问他,他说不是。
所以直到现在,这成了一个谜。回想起来,真庆幸当时接到了这个电话。
当天下午,我如约去了面试的现场。
面试我的,是2009级的周履斋师兄(周建平,召南首任御史)以及同年级的胡雪慧(时任召南太史)——雪慧君刚上大一的时候,就加入了诗社,已经有两年社龄了。
我按照考期末试的标准,认真地把诗社的报名表填满。他们问我的问题,如今大多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在谈话的过程中,我不断强调自己要考古代文学研究生,加入诗社有助于我考研,不会发生冲突。
从头至尾,他们对我的大三学生身份,只字不提。
不久之后,我收到了招录通知,开始进入诗社学习。
山北山南路欲无
依然还是2014年秋天,我作为新学年的新成员,第一次参加召南诗社见面会。
活动在教学楼一间课室里进行。我坐在倒数第二排,桌面上放了最近在看的书。在我的身后,坐着2011级的师兄师姐。
见面会快结束时,一位长头发的师姐站起身,对我说了句:“让我看一下。”然后翻开我压在书上的稿纸,将书略微翻了翻,是一本《论语别裁》。
师姐温和地说:“要读就读钱宾四先生的《论语新解》。”并跟我解释原因。我闻言大窘,后来渐渐读了一点书,才发觉自己前20年的阅读史多么灰暗。
这位主动跟我说话的师姐,就是后来把我写进系谱里的萧子说师姐(萧楚敏,时任召南社长)。
诗社最常做的活动,自然就是雅集,雅集内容除了写诗、对对子,还有抽查背诵情况。
有一次,我们在行政楼后面的小山坡雅集,他们把这个地方称为南山,当时在场的主要成员有王子韫师姐(王熙,召南第二任社长)、曾子焕师兄(曾富城,2011级社员)、张果行师兄(张力鑫,2011级社员)等。
果行师兄循例抽背我的诗文背诵情况。他对我很客气,然而看我的眼神,分明流露出这样一种担忧与怜悯:“你一个北方人怎么辨认入声字哦……”
其实,我来自安徽芜湖,是南方人,不是北方人。跟他们熟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广东人常开玩笑说:“广东以北的人都叫北方人。”
背诵的时候,由于我跟他们还很生分,显得非常紧张,加上当时对作品确实并不熟,所以那场抽背比较失败。
事后回想起来,在散漫的大学里,居然还有人关心、督促你读书、背诵,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另外,由于子说师姐对我们这一批社员无比心慈手软,导致我一直到毕业,竟然没有被师姐抽背过,真是大学生涯的一大遗憾。
南山的那一次雅集,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子韫师姐。雅集结束后,大伙儿一起去下馆子,子韫师姐点菜时问了句:“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不能吃的东西?”我当时想,读了两年大学,第一回遇到点菜者向所有用餐者问这个问题,作为一个有诸多食物不能吃的人,现在回想起来仍觉温暖。
大三上学期的学诗之路,我其实是在诗社作业的“逼迫”下——是的,诗社负责人会给校内社员布置作业——懒懒散散地结束的。那段时期,我感觉自己在诗社做的事情,纯粹就是为了完成作业,和社员几乎零交流。与此相照应的是,我这个学期也过得浑浑噩噩。
尽管我和诗社如此疏离,诗社成员待我如故,有什么活动都照常叫上我。
风帆目力短
2015年上半年,大三下学期,我与诗社稍微亲近了些,跟大家一起游逛大学城内环,听子说师姐用粤语和闽南话吟诵古诗文,跟大伙儿一起写诗。
在学校的一个讲座上,我终于见到了邹鸿仪师兄,他应邀回校做一个关于读书的分享,整个讲座听下来,只觉得鸿仪师兄的能量场非常强大。
那一天,鸿仪师兄分享了许多具体的读书方法,只可惜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仍旧浅尝辄止,想来实在惭愧。
2015年6月,诗社社刊《于沚》创刊了,在新刊发布会上,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玉京师兄,在此之前,子说师姐已无数次向我们介绍过他。
在那一天,我第一次听玉京师兄说,学诗能将一个人变得更好。也在那一天,我第一次触摸到典雅、大气的《于沚》诗刊。
召南诗社诗刊《于沚》第二期
在翻动《于沚》的时候,我心里开始渴望,自己的诗和名字能出现在里面就好了。
在那段时间里,子说师姐说,因为她对我们过于手软,致使我们这一批社员是诗社有史以来进步最慢的。
后来的一次雅集,子韫师姐也向我们敲响了警钟。她用带有台湾腔的普通话,跟我们讲了系谱的事:诗社的校内成员只是预备社员,要在毕业那一年,向诗社的学长递交五首七律,通过了之后,才能列名召南诗社系谱,成为正式的社员。
我一听这个消息,心里就慌了:还有一年就毕业,同时还要考研,而且不是文学院的学生,还有其他各种事情要忙,恐怕很难通过最后一关了……
大三的下学期,就在这些复杂的感觉中过去了。
在考研这件事上,我刚开始时立志“拼尽全力,把所有精力花在考研上”,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做到。然而与此同时,诗社对我的影响,却悄然开始增加了。
那一年夏天,带我们学诗的2011级师兄师姐毕业了,记得他们组织离校前的最后一次聚谈时候,我们几个都不怎么敢说话,都是即将毕业的师兄师姐在说。
子说师姐当时安静地讲了一个想法。她说自己特别钦佩那种能做得了大事,同时又不太为人知的人,就像有些隐者,遇到事情的时候能站出来,担当得起,然而平时是默默无闻的状态。
这种境界,实属不易,光是前一点就足够磨砺人了。后来认真背了《儒行》,才惊觉这便是儒者行事风范之一。
那天晚上的聚会后,我便再也没见到张果行师兄,听说他携笔从戎去了,只是在朋友圈看到他在艰苦的训练环境下,依旧坚持抄书、背诗、背《论语》。
送别2011级师兄师姐时的感受,就像陈后山送走苏东坡一样,“风帆目力短,江空岁年晚。”
啼鹃催去自声声
2015年秋,大四上学期。
由于要考研,我几乎淡出了诗社的一切活动。10月份,诗社举办第二届“召南杯”华南师范大学学生诗赛,我是拖到截止日期前一天才开始写,不料意外得了亚军。
在举办颁奖以及点评活动的时候,已经是冬天。那天晚上,正好距离我的考研初试还有一个礼拜。虽然那一次的诗赛,我给诗社丢了些脸,毕竟得奖诗作的对仗不是很过关,不过在那天现场里,我发觉自己能够跟诗社更亲近一些了。
不过,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召南诗社的一份子,还要数2016年的元旦。
诗社那天组织大聚餐,校内外的社员济济一堂。一开始大家(尤其是2015级的新成员)畏于众多不太熟稔的学长在场,整个场面非常拘谨。其间,子说师姐不断跟我使眼色,示意我向玉京师兄敬酒。
我当时完全不知道她的用意,甚至连玉京师兄主动向我敬酒之后,我还没有回敬的意识。最后子说师姐直接开口,让我、2014级钟亿珠和赖小莹几个人一齐向玉京师兄敬酒。霎那之间,酒席上的尴尬得以化解,其后大家纷纷向师兄师姐敬酒,整个氛围融洽了许多。
玉京师兄是个话不太多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会交朋友。在与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交流的时候,既不会显得高高在上,又不会过于随意而失却庄重,可谓“随时以处中也”。
2016年的寒假之后,我考研败北,当即做出了回老家准备“二战”的决定。这场考试的失败,让我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完全抬不起头来,再加上有两篇毕业论文要写,我镇日枯坐图书馆,无比单调而痛苦。
在这个时候,恰逢召南诗社主办的首届“于沚杯”诗赛开始了,题目是“咏木棉”。
我来岭南后,印象最深的两种树,一种是紫荆,另一种便是木棉。得悉题目之后,我特意抽了半天时间去大学城的中心湖,在木棉旁边体会那种感觉,回来后熬夜将诗写好,然后投稿参赛。
很意外地,我又获奖了。虽然在写诗的技巧方面,我还是存在诸多方面的欠缺。但是我自己知道,获奖与否倒是其次,我想要的是自己变得更好,我无法容忍自己的平庸,更无法忍受生活一潭死水毫无光彩。我确保自己想出诗句的那一刻,心境确实如此,这就够了。
最是仓皇辞校日
终于要走了。
2016年4月30日,召南诗社2012级毕业生开始拍毕业照。
2016年5月1日,召南诗社2012级毕业照现场
那两天我无比忐忑。一天中午在餐馆和大伙儿聚餐,属于我们年级的召南毕业宴,诸君在席间一度沉默,从深圳赶回来参加毕业宴的黄叔举师兄(黄升,2005级社员)提议说,不如让毕业生先发言吧,气氛才热起来。
我一脸歆羡地望着雪慧说她是诗社里最幸福的人,因为早早就知道了学诗的路径,同时又有那么多师兄师姐照顾着。
轮到我了。我道出了当时内心想说、同时又比较克制情感的话,即我还是很惋惜自己大三才加入诗社,太迟了,现在这么快就要离开,很舍不得。
李仪则师兄(李经纬,召南第二任御史)听了之后,当时就说,我只是在空间上离开诗社,并非真的“离开”。
我的发言很简短,因为我想快点结束这样煽情的时刻,我甚至希望其它人在发言时别提到我,或者提到的时候对我一笔带过。
子说师姐讲了一番话,我到现在仍记得:“笑光呢,我知道接下来的一年你会非常难熬,可能有很多时候会觉得撑不下去,如果你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可以找我们,我们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给予你力量。”
听完这番话,我立马觉得撑不住了,借故去楼下洗手间哭了一会儿,回来再接着装正常。
可是等我回来的时候,竟看见王药灵师姐(王桂,2015级研究生社员)当场就哭了,林颖(2014级社员)师妹在一旁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我不太清楚药灵师姐是因为谈到了什么而哭,紧接着,她说自己为何本科时没遇到这样的诗社。类似这样的话,我在毕业后也听到其他学校的人对我说过,想来自己当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直到毕业一年后,才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大四下学期,因为比较空闲,参加诗社交流会也越发多了,包括鸿仪师兄那次随意但又内容丰富的交流会、履斋师兄讲《庄子》、子愚师姐(高婧钰,2011级社员)讲词……
还有在北11架空层的品茶聊天,子说师姐指出我的一大问题在于干什么学什么都要先问有没有用,这一点很不好。这给了我很好的提醒。
后来,我切身体悟到,很多事情只有自己去做了,才会有效验,而这并不是我能掌控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沉下心来,学好本领,为做好事情而准备。这样一思考,稍微改善了我那总爱瞻前顾后的性格。
2016年夏天,我着手准备写毕业诗和进入系谱的5首七律,一直弄到7月4号,在临走的前一天,才有幸得到子说师姐的同意,得以写入系谱。
我记得那天在翰园楼下的禧茶,子说师姐、仪则师兄、蒋含风(蒋婷,2013级社员),以及2014级的邹丹娜和谭琳等人都在。
子说师姐让我先看系谱,我一翻开,扉页上写着“扬天南正气,振岭表雄风”一联,其后写着那句经典的“吾侪所学关天意”。
我细细看完了之后,把系谱交还子说师姐,师姐拿起笔,在系谱里工整地写下我的名字,就跟在子说师姐的名字后面。
一种神圣的感觉,萦绕在我周围。那一瞬间,我觉得是人生中无比珍贵的时刻。
子说师姐说:“名字写进系谱,就表明,你这辈子就是召南诗社的人,无论你多大,无论你在哪里。”
子说师姐最后还不忘叮嘱我,回去以后,要让自己变得帅气些,外貌啊打扮啊什么的,都要改善一下,人也要更加精神些,多运动。
然后,我匆匆地离开待了四年的广州,回到了安徽芜湖。来不及悲伤,就马上开始考研二战复习的事了。
正是召南好风景
考研二战过关,我被上海大学录取了。
2017年5月,研一下学期,我申请参加中山大学举办的暑期研究生诗词学校,最终顺利通过了。
感谢仪则师兄鼓励我报名并为我请其导师写推荐信,感谢林颖师妹为我跑前跑后找人签字盖章。在他们的帮助下,时隔整整一年,我再一次回到了广州,并再一次见到了诗社的师兄师姐们。
7月12日,鸿仪师兄在广州越秀区设宴为我洗尘,同行的还有诗社的多位师兄。座间,我再次感受到鸿仪师兄的能量场,非常强大,很有感染力。
至于鸿仪师兄的诗,自不用我来评价,很多诗句我都喜欢,用作散文或小说的标题再好不过了。此前,我还征得师兄的同意,用他的《断桥春望》诗最后一句“可能明日更阑珊”,作为我的小说题目,效果颇佳。
鸿仪师兄曾经对我说,“真功夫是在少年时期打下的。学一门技艺,就要深入进去,而非浅尝辄止。”他勉励我们,趁着自己还年轻,精力旺盛,多用功读书,写好古诗文,或者是学好一些自己喜欢的技艺。
在当天的筵席上,我向师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因为当时觉得,自己已经大学毕业一年了,精力不比以往,担心许多事情无法做好——我那瞻前顾后的病,还是没有根除。
鸿仪师兄以自己学箫为例,向我作了回答:他31岁才开始学箫,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在这个领域里成名成家,已经不可能了,但不能以此为借口,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反而应该更加努力去做,因为自己从拿起箫的那一刻,所想的不是成名成家,而是要对得起那些流逝得越来越快的时光。
当晚与师兄们的交流相当愉快,更是令我觉得不可再自暴自弃,无论何时,都不可放弃读书,不可放弃让自己生命不断向上的努力。
辞别师兄们几天之后,我与子说师姐又见面了。
我们相谈甚欢。我很感激师姐对我的信任和鼓励。最后分别时,我向师姐承诺,不管我未来会有什么遭遇,我都不会有酗酒、沉迷网游等行为。这是因为,在诗社的学习中,我知道了真正的儒家精神。
虽然我加入召南诗社的时间很晚,虽然我在召南的经历远远没有其他人丰富,虽然我的诗写得依旧不够好,但是,召南诗社就像一颗种子一样,扎在我人生土壤里。
尽管这片土壤不够肥沃,甚至有时连土地本身都会一层层坼裂,但那颗种子仍旧会生长、发芽。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生命中的成长。它不允许我放弃自己,它促使我寻找各种各样的方法,让我朝着自己期望的目标前进——成为一名士人。
最后,真的很感激召南诗社在我低落的时候接纳了我。如今,身处沪上的我,时常会看着诗社诸君的照片或诗作出神。有时,我亦会觉得世事艰难,但是只要想到诗社诸君,就会重新获得一份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2008年,鸿仪师兄写了一首题为《梦远》的诗:
旧曲南荒此复闻。前尘总不似浮云。
开颜于我无多事,一梦蓬莱一梦君。
诗的后两句,也是我想起召南诸君时的感受。
我与召南诗社的故事,会一直上演,不会落幕。
2017.10.26
2018年4月29日,明笑光(下排右二)重返华南师大,参加召南诗社2014级的毕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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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责编:鲁玉寒 校对: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