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目录』
■歌唱生命(外一篇)/王贤友
■念荷/张玲
■听夏/高岳山
■槐花季/夏日雪
我向来坚信,徽文化是安徽皖南文化集大成者,而皖北文化和江淮文化,与之非同根同源……
大约是三年前的一个初秋,我和诗人邬君、文化达人丁君同游黄山脚下的西递,在那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里,我发现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堂屋上方供奉着祖先的画像。在画像的下面,有序地摆放着红烛、香炉,香是燃着的,萦绕着无限的虔诚和剪不断的情思。居于高堂的画像仿佛在凝视着他的子孙,嘴角似乎在讲述着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突发异想,我的祖先是谁?是什么模样?
虽然,我不曾远离故土,至今仍居住在江淮分水岭的一侧,合肥南乡。但父亲在谈及我的祖先时,总是语言模糊,讲不出清晰的轮廓。每当我设法想搞清祖先的模样,父亲就会说“我们祖上是从江西瓦界(家)坝逃荒来的,能不饿死就不错,哪里记得那么多”。我也试图从家谱上找到祖先的画像,终归失望。
但我后来也释然了。因为我相信我的祖先不是坏人。这是我从我父亲的一生为人处世和他去世后众人对他的评价中找到的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父亲三岁时失怙,五岁时失母,成孤儿,在其姑母处长大成家。但他一生节俭,忠厚,任劳任怨,在挫折面前不折不挠,为我们兄妹五人树立了做人做事的榜样。这些,他无缘受我爷爷的影响,那么,肯定源于他的血脉,基因,遗传。由此,我想象我的祖先,定然是一个普通大众眼里的好人,也许是一个和我父亲一样的劳苦大众,斯时,我拥有了无限的宽阔空间和愉悦的心情。
诚然,我的祖先肯定不是皇帝。虽然我们这个姓氏有王者、皇族之嫌,许慎在《说文解字》里也说“一贯三为王”,三是指天、地、人,能贯通天、地、人之道当为王。我的祖先也许聪慧过人,能参透此道,但未必是贯通天地人之道的人。因此,我的祖先不可能是皇帝。
也许,他是一位隐士,至于祖先最初就是隐士还是后来成为隐士,我们无法搞清。也许他早年怀抱报国救世之志,戎马边疆;或许在一方疆土恪守职责,励精图治,老来归隐山林。也有可能早年就有归隐之心,在那次被封“王”姓之时而归隐。
但我更相信我的先祖是一个农人。他与家人结草为庐,垦荒为田。他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既有劳作之艰辛,又有儿孙绕膝之喜悦。甚至我听到他们在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欢声笑语,以及蛙声一片……当我走近他们时,竟不知有秦汉,更不论魏晋,无所谓名,无所谓利,完全是天籁!
不知何时,不知是天灾,不知是人祸,祖先离开了他的故土,丢下了他的家园,所以我们总是失魂似的喃喃呓语“我们是从江西瓦界坝来的……”。
只到有一天,我随安徽省一群文史爱好者去那里“寻根”,才明白,故园已不存在,扎根在我们思想深处的是寻根的情结,一是种说不明白的情感。
站在一堆黄土前,我突发异想,这里的一块瓦屑,可能记载着一个家族的变迁史;这里的一棵老树,可能记录着一代人的梦想或往事;这里的一断干涸的河床,可能流淌着无数人的追求和失落。我们不知道的历史,可能在这里打了一个湾。
在回望这片属于祖先的故土时,我的双眼潮湿了。我望望天,望望地,望望泥土,这里似乎有一种内在的苍凉的傲气,在升腾,与轰鸣的机械无关,与刺耳的汽笛无关,与招摇的幌子无关。却与我们的血脉共振,与我们的思想和意识和谐对接。
其实,这就是生命,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生命。它不以时空为界,不以人为切割而失血,与自然共生,也就是以天地人贯一为唯一追求。在哲学命题“不破不立”下,我们不论何因而迁徙,不论迁徙到何处,我们都要找到我们的根,守住我们的魂。即使在所谓的现代化面前,也应如此。所谓现代化,不过是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发生变化的代名词,更何况,现代化的最终目的不是要把“我们”变成“他们”!消化我们……
探寻这种生命的根源,就是在保护我们中华民族精神的DNA,所以我歌唱生命,歌唱这种属于我们自己的生命。
淮河,是一条古老的河流,关于它的记载在甲骨文和钟鼎文就有了。它孕育了一个民族——淮夷,留下了人类文化遗址竟达一百多处……
在人们“聚土积薪,择丘陵而处之”的洪荒时代,大禹治水的神奇故事以“过门而不入”的人格魅力,成为民间文学烙在我们的精神深处,和淮河哺育着我们的生命和灵魂。
这条河流的历史到底是什么?它以什么推动人类的前进?是学术构成?是思想追求?是价值理念?是主义还是伦理?也许,就是以泥沙俱下、大浪淘沙的气势和胸怀,驱动社会前进的车辙!
淮河不断遭受泥石流、山洪问题,以及人为的破坏,但它仍然为我们带来熟悉的泥土,浓烈的乡情,亲切的乡音,和无数摄魂的故事,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矗立在中华民族之林。
那些生在淮河边,长在淮河边的人,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许许多多的民间文学的细胞……
如流过冬,流过夏,也淌过东,淌过西的歌谣“北有黄河南有长江,
在另一首歌谣“说奇怪也不怪,行善积德能发财;作恶终究没好报,头秃眼瞎理应该”的背后,是一个不曾被扼杀的故事。是说淮河岸边的潘郢村的李老汉为人忠厚,不论本村哪家遇到困难,他都解囊相助。哪怕家里有一碗饭,也会分半碗给揭不开锅的穷人吃。一天他在洗脸盆里发现有一棵树的倒影,树下有一只鞋,此景很像他曾见过的一样,于是,他找到了那棵树……从此,他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但他助人的一颗心依旧。这就是流传在淮河边的民间故事《积善树》。
对于这个故事,有人认为要保护,它传承着我国人民朴素的价值观,行善,助人为乐,是传统文化的“精华”;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要摒弃,它宣扬的是因果报应,是迷信,是“糟粕”。
其实,它涉及到如何对待传统文化。面对传统文化,我们的态度要辩证客观。对于糟粕,当然要摒弃,不要保护。但是什么是糟粕?什么是精华?谁来判定?不但时间会对糟粕有不同的看法,空间也会使人们对此有不同的认识。比如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群对美的要求不同,审美观也有很大的差异。当人类在经历观念的反复之后,堪称现代人对文化起码要有一个基本意识,文化是多元的,自己不喜欢不一定就是糟粕……
我们的传统哲学告诉我们,对待传统文化,要讲究容忍,包容,要有度量,要有涵养,要有历史的眼光。
凡参观过大清东陵乾隆皇帝地宫的人都知道,地宫中设有六个称为宝床的石座,乾隆和他的两位皇后、三位皇贵妃的棺木分别停放在石床之上。当我们看到这些,会以为清代皇帝和那个时代的人在死后都会这样,躺在棺木之中长眠地下。错,事实并非如此!据记录清人在入关前,其丧葬风俗是火葬而不是土葬。这在今天看来是移风易俗,是现代人倡导的新风,并按了一个名词“文明”习俗。可在入关后的清朝统治者眼里却是“陋习恶俗”。乾隆皇帝曾在一段上谕中直言不讳“本朝兆迹关东,以师兵为营,迁徙靡常。遇父母之丧,弃之不忍,携之不能,故用火化以便随身奉侍,聊以遂其不忍相离之愿。非得已也。……(今)朕思人子事亲,送死最为大事,岂可不因时定制,而痛自猛醒乎?嗣后除远乡贫人不能扶柩回里,不得已携骨归葬者姑听比禁外,其余一概不许火化。倘有犯者按律治罪,族长及佐领等隐匿不报,一并处分”。
在浩瀚的文书档案中,我们仿佛察看到了一些“反复的观念、因时的定制”。
这就像在历史的长河里,我们会打捞到一些大致相同的残砖断瓦,它们验证了“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哲学论断。
至此,我们明白了我们眼前的淮河,它流过秦汉明月,淌过唐宋诗词,也漂过我们不知道的舟楫鱼帆。
假如,外力不去设法改变淮河,它就会沿着自己的方式流淌,也会抛弃一些东西,沿途吸纳一些新东西,以保持自己的生命生生不息,流向长江,归于大海。这是否像我们的传统文化,以自己的方式传统下去?
在淮河岸边散步,就如我们以一种方式和速度向现代化奔跑。奔跑本身没有问题,但是在奔跑时,身为中国人,不能把爷爷奶奶给我们穿在贴身的小棉袄也给“跑”掉!
有媒体竟称在美国的第二代华人是“香蕉”,意思是说他们有华人的长相,其思想、观念已是美国化了。这种“香蕉”现象,也许值得我们深思:我们的民族确有五千年的历史,但是我们却找不到有五千年的房子……
我们不会成为人类文化的又一个遗址吧?!
【作者简介】王贤友,字人美,又字九枝,号庐阳寒士。,系安徽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委员,安徽省民俗学会会长,中国民俗学会理事,中国散文诗研究会理事。供职于合肥市文联《未来》编辑部。出版《老合肥·庐州记忆》、《老合肥·庐州风情》、《思想的门槛》等,主编《合肥与中国电影》等。
不由得想起荷来。
是呵,好久没看到荷了,上次经过雪湖的时候,还是一湖的寂静,想必现在已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象吧?
对于荷,我是情有独钟。喜欢她薄妆桃面、冰清玉洁的容颜,爱她娉婷袅娜,遗世独立的清姿,更喜她沁人心脾,清香怡人的芬芳,唯夏日独宠,以视珍宝。记得小时候,每每看到他人手执荷花,必定吵着家人与其索要。得获,必抚摸花瓣,面带喜色,啧啧赞叹,叹荷的清美,叹世间竟有这般不染尘埃的绝尘仙葩,惊叹之余却恨自己不能用言语来表述她的美。
我虽然是个女孩子,却如男孩子一样喜欢在田间地里撒欢。炎炎夏日、灼热难耐时,采一枝荷叶顶在头上,也就算是有了一个遮荫蔽暑的;遇到雨天,便学大孩子般撑一杆荷叶站在雨中,听雨点敲打叶面发出“啪、啪”声,懵懂中似乎也能感受大自然娓娓之音;每每看到蜻蜓停滞在花朵上,还故做清雅,摇头晃脑的诵上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虽不懂诗的韵律,却是自得其乐。
仲夏夜,喜欢约两三个闺蜜,到雪湖赏荷。盈月当头,花影重重。百亩荷花带月看,花和月色一般般。当月光苍白了尘世,凝重了月下荷塘,飘飘似梦境,唯有暗香弥漫。一阵微风吹走薄幕,剪下她美丽身影,婀娜多姿,如水上舞者,有流萤相伴,蛙声和鸣,与荷塘的生灵演绎一段美丽画卷,将荷韵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古诗文里,我也特别爱读写荷的作品。如杜衍的《雨中荷花》:翠盖佳人临水立,檀粉不匀香汗湿。一阵风来碧浪翻,珍珠零落难收拾;更有周敦颐的经典之作《爱莲说》,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至今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
荷,在千年的唐诗宋词中轻舞飞扬,在柔色光晕的宣纸上烟视媚行,在平平仄仄里展示流芳倩影。她那雕玉的容颜,清倦从容。我是描绘不出她的超凡脱俗,临摩不了她的出尘气度,对其坚贞品质也是望尘莫及,只是惊叹她的清姿素容,倾慕她的清高雅洁,只愿自己在滚滚红尘中能相守一份自有的纯净。
莲荷藕一家,我最爱“莲”的含义,“莲”与“怜”谐音,却道出人世间的真情。荷将她每一片的美丽孕育出颗颗莲子、粒粒饱满。“蕊含千点泪、心里万条丝。”是啊!在人们品尝其美味的时候,可又有谁知道她的莲(怜)子之心?
光阴荏苒,徒步在岁月里的我,延着时光的小径漫步。漫步中与一池荷相遇:“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深深地吸吮着,吸吮着那一湖的清新,亲吻着荷独特的芳香,一股鲜见的气息灌注全身,顿觉自己的心与荷融合了,此时的我似乎有了颖悟,有了某种特别的意志,似乎感觉自己心灵得到了净化、升华。
【作者简介】张玲,女,安徽省潜山县人。爱好摄影、旅游,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作品散见于《天柱山文艺》《安庆日报》《安庆晚报》《新安晚报》等。
夏天不但适宜于看,更适宜于听。
进入夏至,夏天实实在在地来了。在热浪还没有发威的时候,梅雨翩然而至。
听,窗外簌簌声,那是雨珠在树叶上吟唱。经过一春的滋养,树叶葳蕤,给雨提供了天然、绿色、环保的舞台。淅淅沥沥的小雨如蚕吃桑叶,似黄莺呢喃软语,若情人窃窃私语。雨点渐大,声音也大了起来,像恋人的心跳加速。雨与叶的频繁接触,产生了感情,从初恋到热恋,自然耳鬓厮磨起来。我在想,白居易《琵琶行》中描写弹奏琵琶的诗句反过来描写雨也是恰到好处的。细雨切切如小弦,急雨嘈嘈如大弦,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是免费的音乐盛宴,一首琵琶曲摄魂勾魄,动人心弦,怎不令人陶醉呢?
突然,雷声滚滚,大雨倾盆,雨点哗啦啦倒下来,有涨潮时的澎湃气势,脑海里是惊涛拍岸的画面。一会儿,雨歇风听,一切恢复平静。这雨,有点像古时候更夫,遇到急事,快速地敲锣,把人的心敲得慌慌的。当一群人急匆匆地赶来,一场虚惊,什么事情都没有,只好恹恹地回家。我更愿把这场暴雨当做一位性情中人,火爆脾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固然凄美,感动无数人,但我觉得撑一把伞在六月荷塘边听雨更具有诗情画意。荷叶田田,举起的擎雨盖像一盏盏翡翠茶盅。侧耳倾听,老天执起一把巨大的茶壶,魔术般地给荷叶倒水,有时温柔斟,有时急促地筛。茶杯里无须放入茶叶,荷叶的清香足矣。雨珠在荷叶上蹦跳,发出清脆的乐音,如同人敲起了架子鼓,音符在荷叶上流淌。抒情时,缓缓地敲;欢快时,急速地击。这是天籁,这是清音,这是心灵鸡汤,聊以慰藉疲倦的身心。荷叶间一只青蛙专注地听雨,当看到岸上的我,倏地跃入水中。
蛙声阵阵,演奏着夏之歌。特别是天气燥热,要下雨的时候,青蛙叫得特别兴奋,“呱——呱——呱”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田野里、池塘里回荡。这是青蛙不约而同的大合唱,气势磅礴,这是及时雨的迎宾曲。“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水塘满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绵绵的雨,满满的水,深深的草,青蛙在如此潮湿阴凉的地方开演唱会,会格外卖力,格外活跃,仿佛要把一身的力量都释放出来,才能心安理得。“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又是另一番丰收的喜悦。雨霁初始,蛙鼓涨满,发音清脆,一波又一波的蛙声敲打着心扉,如拉歌比赛时的号子,又似看足球比赛时那狂热的球迷起伏的声浪,更像晚会高潮时如雷的掌声。若在月夜听蛙鸣,蛙声把激情四射的夏季变得婉转、温馨、柔美,也让浮躁的心境变得清凉、纯净、安谧。如果有幸临水而居,放松心态,可以枕着蛙鸣声入睡,岂不快哉!
蝉声聒聒,在有些人来说,那是噪音。可对我来讲,则是美妙的乐音。清而脆、急而雅,长短结合,高低相间,“知——了——,知——了——”伴着林间的清风,如汩汩清泉,流淌心间,让我暂抛红尘的喧嚣。我比较欣赏“蝉是大自然的歌手”和“昆虫音乐家”的称谓,它们不需要中西乐器的伴奏,不知疲倦地用轻快和舒畅的调子,为人们高唱一首又一首轻快的蝉歌,为大自然增添了情趣,给枯燥的夏日生活频添乐趣。
小时候,烈日炎炎,我们小伙伴就到林子里捕雄蝉(雌蝉是不叫的),就凭耳朵谛听,就能知道蝉的具体方位。走到附近,蝉仿佛有所察觉,顿时沉默不语。我们有经验,轻挪慢移,脚步无声无息,靠近树根。毕竟蝉没有人有智慧和头脑,听不到动静,又开始肆无忌惮地鸣叫。我们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网住了蝉。蝉扑打着翅膀,声嘶力竭地挣扎,意识到无法逃脱了,忧伤地哀号。我们小孩只觉得捏着蝉的盖使蝉鸣叫来取乐,哪里懂得蝉鸣是蝉喜怒哀乐的表现,哪里懂得蝉鸣是对成熟的季节喝彩,哪里懂得蝉鸣是对丰收唱赞歌,哪里懂得蝉鸣是一种高度和一种美。白居易的《早蝉》:“六月初七日,江头蝉始鸣。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李商隐的《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王籍的《入若耶溪》:“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还有卢仝的“泉溜溜幽咽,鸣琴乍往还。长风剪不断,还在树枝间。”可见蝉鸣在诗人的心中是多么有份量和意境。
虫声唧唧,尤其在夜晚听得更清楚。这是催眠的小夜曲,让人在甜蜜的梦中遐思。听夏,别有韵味!
【作者简介】高岳山,笔名东方欲晓、东方樵夫。系安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诗词研究中心暨中国诗词研究会会员、《九州诗词》会员、诗刊《子曰诗社》社员。发表诗歌、散文、随笔、故事、诗词等200余篇,散见于各大报刊杂志和选集,并有作品获全国省市大奖。
(1)
槐花飘香时,村头多了一顶绿色的帐篷。
一起多出来了,还有两个养蜂人和数十箱嗡嗡飞舞的蜜蜂。
养蜂人整天围着蜂箱忙活,那年青人一见到村上的人就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容,好象是蜜蜂采了村上槐花的蜜,他们占了大家便易的样子。
大人小孩没事时,会好奇地看两个养蜂人整理蜂箱,采集蜂蜜。那个年长的养蜂人总是板着脸难见笑容,年青的养蜂人总是友善地提醒那些好奇心重的孩子们,千万不要拍打蜜蜂,你不招惹这小东西,蜜蜂是不会蜇人的,来,你们尝一下刚采下来的蜂蜜,很甜的。
村里的女人们也爱结伴到养蜂人处买新采的蜂蜜,质量好着呢,价格比镇上超市里要便易。
桂花家离养养蜂人的帐篷最近,在后窗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那顶帐篷,她也去买过蜂蜜,每次只买一点点。村里人都知道她家最穷,她爹在工地上伤了腰,整天躺在床上要人伺侯,她娘说是出去打工,走了两三年一丝音信也没有,桂花高中没读完便回了家好让弟弟接着读。
家里家外,一日三餐,桂花不仅将爹与弟弟两个人的身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还将家里田地打理得好好的,农闲时在家给镇上的玩具厂做玩具给爹看病供弟读书。村上有好心人介绍桂花到上海去打工,说凭桂花长得这么水灵,人又勤快,还读过高中,在上海的大酒店推销酒水少说一个月也要挣个五六千,村里的玲子就是做这个家里的新楼房都盖起来了。桂花谢绝了,说弟弟还在读高中,爹身体不好,家里离不开她。
养蜂的小伙子晚上没事时,喜欢吹一支洞箫。不知是什么曲子,箫声低缓而悠扬,有点淡淡的忧伤,桂花听得入迷,经常听着听着就流下了泪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落泪了,自己从学校回家她都没掉一滴眼泪。
早晨,桂花到菜地里摘菜,路过养蜂人的帐篷,见俩人都戴着防蜂帽和手套在蜂箱前忙活,那年青人正好抬头见到桂花,便向桂花微笑了一下,算是招呼,年青人笑时露出了雪白牙齿,让桂花的心慌得嘭嘭的跳。到了菜地里见莴笋长得特别地壮,心想平日里见养蜂人经常向村里人买菜,便多扳了几根。回来时见养蜂人坐在帐篷前休息,桂花便低着头走过去,将几根莴笋从篮子中拿出来,轻轻地放在地上,那年轻人忙从口袋里掏钱,桂花转身涨红着脸逃也似的小跑着回了家。
晚上,一轮明月挂在窗外,桂花在窗前缝玩具了。不知怎的,今晚那养蜂人没有吹洞箫,桂花想,这么好的月色怎么不吹箫呢,她的心有点不安宁,一不小心,针便将她的手扎破了。爹在外间好象看见桂花扎了手似的,心疼地说,桂花,别做了,早点睡吧!桂花应了一声,收拾了一下,关了灯躺到了床上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养蜂人在干什么呢,又没有电视,又不吹洞箫,她想不出,想着想着,便慢慢地睡着了。
在睡梦中,桂花好象又听到了洞箫声,好象她娘从外面挣了钱回家了,对桂花说,娘不走了,在家照顾爹了,弟弟好象也考上大学了,对姐姐说,姐我上大学了,现在到你上了。桂花醒来时,脸上泪水还没干,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虽然已经梦了好多回了。
起床后,桂花坐在窗前梳头,她看见养蜂人正在收拾帐篷,好象要搬家的样子,她心里慌慌的,她也不知道她慌什么。她如往常一样默默地洗过脸,给爹翻身、擦洗身体、换衣服,每天的这时候是爹最难受的时刻,他叹着气说,爹没用了,连累你了!
桂花总要安慰他说,没事,爹只要养好身体就行了,等我再攒一点钱,就能给你买一张轮椅了,到时你就能坐在轮椅上出来晒太阳了。
吃过早饭,桂花拎上篮子,经过养蜂人处,帐篷已经全部收起了,俩人正往卡车上装蜂箱。桂花在菜地里胡乱地摘了一把菜便往回走,只见蜂箱全部都装上了车,地面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准备离开。那年青人见到桂花拎着篮子经过,微笑着对她招了招手,桂花走过去,她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道养蜂人要对她说什么。
那年青人转身从驾驶室里拿出两个瓶子递过来,对桂花说,给你的,这瓶是蜂蜜给你弟弟喝,另外一瓶是配了蜂蜜的蜂王浆,给你爹补身体的,每天早晨喝上两勺子。
桂花涨红着脸摇头道,谢谢你,我不要的,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回到家,桂花便在井台边洗菜,不一会,她便听见了汽车发动并渐渐远去的声音。桂花忍不往从后窗望过去,那顶绿色的帐篷已不见了,好象养蜂人从来都没来过一样。她失望地收回了目光,看到窗台上放着刚才养蜂人要送给她的瓶子。她推开窗,只见瓶子下面还压着一小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明年再见!
(2)
每天早晨,桂花起床后她都会细心地给爹泡一点蜂王浆,她尝了一下,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她知道蜂王浆是最有营养的东西。爹舍不得喝说要给弟弟补身子,桂花说,弟弟有蜂蜜。周未弟弟回家时,桂花看着弟弟瘦高的身体很是心疼,她知道弟弟在学校非常刻苦,连最便易的蔬菜都舍不得吃。她拿出蜂蜜让弟弟带到学校,每天喝一点补充一下营养。还劝弟弟不要太节约,马上就要高考了,一定不能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家里有姐姐呢!
八月,弟弟拿到了一所知名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弟弟读的国家免费师范生,毕业后要回家乡当老师的。之前班主任曾经找过桂花,说以弟弟的成绩可以报更好的学校,家里困难他可以在学校组织一次募捐,另外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桂花征求弟弟意见,他很干脆地拒绝了,说我喜欢当老师!
桂花也知道,以弟弟的成绩上师范的确是委屈了他,但想到爹爹躺在床上的样子她也只能如此。
虽然不要学费,但桂花还是想为弟弟买个新行李箱添几套新衣。暑假里,白天她与弟弟在地里忙农活,晚上还抓紧时间抢着多做点玩具,开学前桂花终于为弟弟置办了一套象样的行李,并将弟弟送上了火车。
弟弟上大学,爹爹的心情开朗了很多,爹爹常对桂花说,等你弟弟毕业就好了,到时家里就由弟弟来分担了,现在家里家外可苦了你,看人家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你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日子每天都很单调,也很忙碌,夜深人静,桂花躺在床上时,经常会想起那个年青的养蜂人,想到年青人那羞涩的笑,还有笑时露出来的雪白的牙齿。在梦中桂花经常会听到那迷人的洞箫声,桂花也知道养蜂人都是四海为家,不知现在到那里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她,不知道明年还会不会来,想到这里桂花的脸就微微地红起来。
(3)
过年的时候,桂花终于给爹爹买了一辆轮椅。本来钱还差一点,但弟弟在学校的食堂打了一份零工,放寒假前他给爹爹和桂花每人买了一件衣服,剩下的钱交给桂花正好够了买轮椅,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年。
很快地里的油菜打起了花苞,桂花每天在地里都盯着那些黄色的花苞看,她知道先油菜后槐花,养蜂人是不会轻易错过这档花期的。
等着等着,油菜花开了,每天桂花都做在窗前做活,她经常想说不定一抬头就看见养蜂人的绿帐篷呢。
直到槐花谢了,桂花也没见到那顶绿帐篷。
桂花在失望之余又有几分恼火,她想养蜂人一定是骗了她。他们都是走江湖的,四海为家,到那都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想着想着心中便生出了丝许恨意,有时她又说服自己,养蜂人都是赶着花期追着蜜源跑,说不定发现了更好的蜜源呢?这也正常呀,人家又没有签合同凭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呢?
爹爹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了,有了轮椅他可以自己在小院里“走”来“走”去,有时还会摇到村中与人聊天。他见桂花整天忙于家里家外各种活计,很是心疼便要求帮着做点手工活。桂花想做点缝玩具的小活计可能对他身体恢复有益,便将一些简单的手工活教爹爹做,爹爹做得很认真,刚开始时一天做不了几个,有时还要桂花返工重做,但慢慢地便熟练起来,第一个月,爹爹竟然也挣了300多块,领到工钱后,爹爹与桂花都很高兴。接下去了每一天,两个人都忙于做活,日子过得单调而充实。
只是夜深人静时,桂花一个人静静地坐地灯下,她又会想起了那个养蜂的年青人,猜测他今年为什么没有回到这里,睡梦中经常还听到养蜂人那好听的洞箫声,有一回在梦中梦到那个年青人又带着蜂箱回来了,桂花过去和他说话,问他为什么到今天才来,年青人不理她,她生气了,伤心得流泪,醒来时十分伤感,连自己都不明白她怎么就喜欢上了那个年青的养蜂人。
(4)
转眼间,又到了花开时节,好像算准了花期拟的,油菜刚开花,村头又多出了一顶绿色的帐蓬。
还是那顶帐蓬还是那些熟悉的蜂箱。桂花心中有点说不出的高兴,她偷偷地从后窗看那个年青的养蜂人在蜂箱边忙来忙去,那年青人两只眼睛仍然明亮,牙齿还是那么白,但人变瘦了,也没有以前那么爱笑,好象心事重重的样子。桂花还发现,帐篷中还是住了两个人,不同的是不见了那个年长的养蜂人,多了一个5、6岁的小姑娘。桂花想不明白这小姑娘是谁呢,难道是他的女儿?这么一想,桂花的心中便有点难受,她不愿想下去。去菜地都不愿从帐篷边走过,她想离他远一点。
帐篷里偶尔还是飘来洞箫的声音,那箫声还是那般地深沉,几分伤感,总是往桂花的心里去,好象专门吹给桂花一个人听似的。
爹爹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他见桂花精神有点蔫蔫的,他以为桂花一定是做活累了,便要桂花去养蜂人那里买一点蜂蜜回来喝,桂花说年青人不用喝那东西的。爹爹便说,要不你去买点回来给我喝。桂花没法推辞了,她只得走向养蜂人的帐篷。
养蜂人见到桂花又露出了那羞涩的笑容,桂花有点紧张,低声说要买点蜂蜜什么的,养蜂人脱下防蜂帽,领着桂花进了帐篷,那小女孩正在一个人玩过家家,见生人来了,叫了一声叔叔便一下子跑到养蜂人的身后,很怕人的样子。养蜂人说那是他侄女,弯腰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两个瓶子递给桂花说,早准备好了,一直没敢送去,说完脸竟然微微地红了。
桂花递钱过去,养蜂人不要,桂花坚持要给钱,养蜂人还是不要。桂花有点恼了,转身想离去,那小女孩一把抓着她的手说,阿姨,我叔叔是好人,蜂蜜可甜呢,我最喜欢喝了!一脸恳切的表情,生怕桂花不要蜂蜜似的。桂花微笑着弯下了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她发现小女孩左侧头发明显右边要少,她仔细一看,便见到小女孩左侧脑袋上有块红色的疤痕,虽然有头发盖在上面,显然那里曾受过外伤。桂花心中一紧,生怕伤了小女孩,便笑着说,那好,我收下了,等会你到阿姨家来玩好不好。小女孩子高兴地抬起头看着养蜂人。养蜂人笑着点点头,小女孩高兴地跳起来了,拉着桂花的手就要走。那小女孩太寂寞了。
桂花带着小女孩回到家中,爹爹问是谁家的孩子?桂花说,是养蜂人的侄女,想到家里来玩。小女孩见到爹爹坐的轮椅很好奇忙着在后面推着爹爹在小院里到处走,爹爹也很开心,家里平日里难得来一个人,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笑声不断地从小院里传到里屋。桂花一边做午饭一边在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跟着养蜂人在外跑,那个年长的养蜂人今年怎么没见到?桂花的心中有好多疑问,但她实在想不出答案。她想到养蜂人早晨吃的碗还胡乱地放在帐篷里的样子,午饭便多做了点。
桂花留小女孩一起吃饭,小女孩高兴地答应了,端起碗吃得很香的样子,桂花想,小女孩这么小就跟着大人四处漂泊真是遭罪呀!
吃过饭,桂花来不及收拾锅碗,便用弟弟以前上学时用的饭盒装好饭菜并送小女孩回帐篷。
养蜂人还在蜂箱边忙着,小女孩一见到叔叔便说,阿姨做饭比你做的好吃多,阿姨还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养蜂人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对桂花说给你添麻烦了。桂花将饭盒放到帐篷边的小桌上,见帐篷里的折叠床上的被子还胡乱地堆在上面,几件脏衣服还泡在一个塑料桶里。养蜂人不好意思地说,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收拾。桂花想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在外生活也不容易,便不由分说地拎起那个塑料桶就往家走。
桂花在井台边将几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太阳正好,桂花的心情也很好。下午,她在窗前做玩具,那小女孩好几次将头往桂花家这边看,看样子很想过来玩。
桂花对小女孩招招手,那小女孩子转身和养蜂人说了一声便飞快地跑过来,看桂花做那些可爱的毛绒玩具。桂花现在知道那小女孩叫雅琴,桂花问雅琴为什么不和爸爸妈妈在家?小女孩半天都不吭声,眼中泪水都要滚出来了,桂花慌了,赶紧将一个完工的小玩具拿给她,说阿姨送你一个玩具好不好?小女孩这才开心起来。桂花心想,养蜂人一定遇到了什么变故。
夜里,桂花刚做了几个玩具,便听见有人用手指轻轻地敲窗上的玻璃,一下,两下,停了一小会又轻轻地敲了两下,桂花的心嘭嘭地跳,她知道一定是养蜂人,她轻轻地拉开了窗帘,将窗户拉开了一点,只见养蜂人站在窗前,十分紧张的样子。桂花也很紧张,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还是养蜂人打破了沉寂,他递过空饭盒说,谢谢你做的午饭。桂花轻声地说,没什么,我还要谢谢你的蜂蜜呢。两人又沉默下来。后来桂花说,你的洞箫吹得真好听。养蜂人说,以前刚出门养蜂时,白天忙忙碌碌时间好过,但到了晚上最难捱,野外电灯都没有更不用说电视、电脑什么的了,手机信号也不好,他在学校读书时跟一位老师学过洞箫,便将洞箫一直带在身边,没事时便吹上两曲,解解闷。隔壁房里传来爹爹的咳嗽声。桂花说,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养蜂人朝她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桂花低下头继续做活,不一会,她便又听见那熟悉的洞箫声飘过来,桂花知道,这次是养蜂人专门吹给她听的,她的心中漾起了一丝丝的温暖。这么多年来,桂花觉得她活得好累,好像她活着就是为了爹爹,为了弟弟,好像还没有人专门为她做过什么事,想着想着,心里便软软的。
早饭后,桂花将头天洗好的衣服叠好,拿在手中,一手拎着篮子从养蜂人的帐篷边经过时悄悄地将衣服放在帐蓬外的椅子上,床上那个小女孩还在睡觉,养蜂人正戴着防蜂帽在蜂箱边忙碌着。桂花悄悄地离开帐蓬,在菜地里她多摘了些菜,回来时又悄悄地放在帐篷外。
中午,桂花从窗户中看到养蜂人正带着小女孩坐在帐篷外的小桌上吃饭,桌上摆的正是桂花摘的菜,桂花的心中涌过一阵甜蜜,那养蜂人好像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慌得桂花一把拉上了窗帘。她希望养蜂人晚上过来轻敲她的窗,和她说上几句话。
窗外安安静静,空气中飘荡着槐花的清香陪伴着桂花度过了这春日的夜晚。
(5)
夜来春雨,早晨院子里便落了一地的槐花。
桂花上午照例要到菜地里忙活一阵子。等她路过养蜂人的帐篷时,见帐篷已拆,养蜂人正将蜂箱往一辆货车上搬,看见桂花,眼中好象有话要对她说的样子。桂花有点吃惊,但她知道,槐花季已过,这里是留不住他的,低头一转身就便往菜地里去。
等她从菜地里回家时,村头的平地上空荡荡的,只是地面上还清晰地留下了那些蜂箱、帐篷摆放过的痕迹,说明养蜂人来过在这里。桂花有点生气,心想怎么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心中有点委曲,有点恼火,算了,最好以后都不要来了。
回到家,她闷闷地一句话也不说。爹爹知道桂花有心思,但也不好问什么。吃饭时他试探着说,桂花呀,我现在身体也好多了,有了轮椅很多事也可自己做了,我知道你在家闷得很,要不,你让玲子带你到上海打工吧。
桂花说,你放心,我没事,我是不会离开家的,过两年等弟弟当了老师我再去打工也不迟的。
爹爹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家欠桂花的太多了。
晚上她忍不住还是习惯性是向窗外望去,一眼就见到窗台上放着两瓶蜂王浆还压着一封信。
桂花小心地拿了进来。她知道一定是养蜂人放在那里的,她不知道养蜂人在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她努力地平静了一下,拆开了信。
桂花:
你好,请允许我这么叫你。
我叫张小弟,就是那个养蜂人。
我的家在江西,从爷爷起就以养蜂为生。小时候每年都是父母相伴外出养蜂,爷爷在家陪我和哥哥读书。爷爷去世后,每年有大半年时间就我们哥俩在家生活,家中虽不富裕但生活得很平静。哥哥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父亲让他学养蜂,他不愿意,说养蜂人一年到头漂泊在外,他不喜欢过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便随村里人到广东打工去了,没两年便在广东结了婚并生下了雅琴。我上高中时,家中发生了变故,先是母亲得了绝症,父亲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高考前母亲还是离我们而去。当年高考我只考上了一所三本学校,算了下每年学费、生活费要近两万元,家中实在无力供我读书。我劝父亲说,村里好几个人都上了大学,毕业了还是自谋职业,还不如我跟着你出来养蜂。前年我们便来到你们村上,认识了你。本来日子便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但去年春节前,哥哥一家决定回家过年,因火车票不好买,他便骑摩托车回家,为了早点到家他连夜赶路,在快到家的山路上,迎面一辆大货车强烈的灯光照得他看不清路,摩托车一下子摔下山崖,哥嫂两人当场就没了,万幸的是雅琴因为裹着厚厚的棉衣,只是头部受了点伤。父亲刚刚从失去我母亲的痛苦中平静下来,又遇到致命一击,命运彻底地击垮了他,他病倒了,最终也离我而去。
如果没有这些变故,去年我就来你这里了。我恨命运的不公,也想过放弃,但我不能,那样我们家就彻底完了。我也知道你家中的一些事,最艰难的时候,我想到了你,想你一个弱女子肩上压着这么重的担子,你都坚持下来了,而我毕竟是一个男人,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带着小雅琴出来继续养蜂。今年我便又回到了这里,但花期一过,我又必须离开这里继续向北。我没有勇气当你面和你说这些,也不敢冒昧地对你说出爱那个字,但真的希望我们两个人能共同撑起一片天空!
我走了,但我的心里始终会惦记着这里,惦记着你,我一定还会回来的,我的手机号是XXXX,如果我能收到你的信息那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桂花看完信,心中一阵阵的发紧,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封信,两行热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作者简介】夏日雪,本名朱长安,安徽庐江人,男,70年代出生,从小在农村长大,在工厂当过二年工人,现在庐江某机关工作。喜欢文学,犹爱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