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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春日尺八箫(上)

2022-05-28 21:59:46

“世界上最能表现孤独的乐器是什么呢?”
老师问着在座的学生,一时间教室里噪杂起来人声络绎不绝。
“小提琴!”
“竖琴。”
“定音鼓!”
……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薛满慈用中文吼了一句:“尺八!”
整个教室里安静下来,眸色发色尽不相同的学生向这个课堂上唯一一个中国女生投来了目光。
她抱臂坐定,用丹麦语问了一句:“你们想听吗?”
众人点头,薛满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播放器中找到了一个署名为“曼殊”的曲子。她走上讲台,用手机连上公放音箱,点开了曲子。
一曲终焉,居然有人红了眼眶。那个几欲落泪的棕发女生双眼含水:“听起来好像有鬼在哭。”
所有人大笑起来,只有老师一脸严肃,他问了一句:“这种乐器,叫什么,怎么可以吹出这样的声音?”
“尺八。”她返身用黑笔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大字,很认真地说:“这是一个起源于中国宫廷的乐器,但现如今在日本流传。”
说话的时候,她依稀记得那个男生的眉眼,他双眸如漆黑得幽深,寸头显得五官愈发的立体。他好看得就像从欧洲油画里走出来的俊俏少年。
薛满慈终其一生都在爱他所爱。有时候她甚至都在想如果施曼殊的一生能被拍成一部漫长电影就好,然后让她比他晚生一百年,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对着墙上的荧幕光影,倾她一生,看他一世。



十七岁时候,薛满慈跟着母亲任玲离开丹麦,来到临夏。
母亲任玲是个旅欧画家,长年累月带着她在欧洲各国游走。这一次任玲又想试试祖国的风景,便征询了薛满慈的意见。两个女人不顾家中所有人的反对,就这样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她们租了一间屋子。小区旧旧的,像八十年代的住房。每天晚上的时候任玲会拉着她出门去买上一些葡萄和瓜。最让薛满慈惊讶是水果店里还卖向日葵,向日葵的花盘被扔在一个塑料框子里。很多人都会买上一个,一路走一路嗑瓜子。
守在水果店里是一个好看到过分的男生。饶是常年在各国游荡的任玲也没见过如此漂亮的人,薛满慈没出息,每次看到他便挪不动脚步。男生话少脸冷,薛满慈想要跟他搭话,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每天晚上来固定来这里买上一些水果,企图能跟他说上几个字。
这天水果店里新进了几个白色的瓜,薛满慈好奇地问了男生一句:“这个是什么啊?”
看书的男生头也不抬:“傻瓜。”
“啊?”薛满慈有些意外。
“我说,傻瓜。”他又重复一遍。
“你骂我!”薛满慈急得跳脚:“我不是就问你一个瓜叫什么吗,我怎么就傻瓜了!”
男生合上书页,一字一句地说:“这个瓜,我们都叫它傻瓜。”
一瞬间薛满慈的脸红了个彻底。她嗫嚅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两腮鼓得老高,一脸的不乐意。她的母亲在一边笑弯了腰,嘴里还说着:“小帅哥,帮我拿两个傻瓜。”
男生将水果递过来的时候还多看了薛满慈两眼,就那两眼也是看得她心慌意乱,总觉得自己丢了个大脸。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一瞬间脱口而出的话,窘得她整夜没睡好觉。

02

哪知人间定律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薛满慈一连数日里都在同一家拉面馆撞到那个男生。她生怕男生突然开口说一句:“诶,那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光是想想薛满慈就觉得尴尬得不行。她数度晃神,戴着小白帽的人问了她好几声要吃什么她都没听到。
站在她身后的男生替薛满慈开了口:“面要二细的,牛肉偏瘦。我的也要二细,牛肉肥一点。”说完之后,也不理那个瞠目结舌的薛满慈,他便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早晨的拉面店爆满,想找个位置都是极其困难。薛满慈不情不愿地朝男生的方向走去——凭什么就他的身边留下了唯一的空间没人坐呢?
她贴着男生的手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两份面和牛肉便送了上来。薛满慈因为莫名的心虚而开始埋着脑袋吃面,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到处乱看。只知道往胡乱的往嘴里塞着牛肉和面条,直到旁边的男生轻轻咳嗽了一声,对她说到:“你快要把我的一盘牛肉给吃完了。”
薛满慈再往桌上看去,这可不是,自己面前的那盘牛肉分毫没动,倒是男生面前的那盘被她吃了个干净。邻座的客人也不禁插了句话:“小姑娘,莫不是他面前的那盘吃起来更香一些?”
薛满慈几乎不忍直视那位邻座大叔狭促的表情,她当即起身跑去买单,顺便将男生的那份也结了,匆忙离开之间她没注意到脚下,脑袋吻上了一块贴着胶布的玻璃。一声巨响伴随着清脆的声音,玻璃居然被她撞裂了。
薛满慈捂着自己快要裂开的脑袋痛苦地蹲在原地,居然还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我去,这姑娘是练了铁头功吧!”
这一刻薛满慈只想找把锹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她真的是已经无地自容了。
最后居然是那个男生站了出去把她领去医院包扎。她脑袋上磕出了一个大包,手上被玻璃划破。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要她做个脑部CT,以防颅内淤血。薛满慈临时出门,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她正准备回家去拿,男生按下了她的肩膀:“我先帮你垫着,你先去做检查。”
他的手心温热,透过衣衫的热量不自觉让薛满慈脸红了起来。她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施曼殊。”
男生的名字和他的眉眼一样漂亮,这三个字好像种子一样扎进了她的心房。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施曼殊回了她一个笑容。他笑得很浅很浅,只是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磕得太重了,薛满慈居然觉得在见过他的笑之后,自己的脑袋更晕了。


自那次破玻璃事件后,薛满慈再去那家拉面馆时,大家都亲切称呼她为铁头姑娘。还没等她说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别人总能自己接口:“我记得,二细的拉面,但是牛肉是要肥一点还是瘦一点吗?”
薛满慈恨不得满面流泪,嘴里却下意识地说:“肥一点,肥一点就好。”说完之后,她还下意识的往店里瞟去,企图看看施曼殊来了没有。好像所有人都能窥见她的小心思。有人立马接茬:“那个小帅哥今天吃过了,早走了。明天我留他一留,铁头姑娘要赶早啊。”
薛满慈要疯,她扯着自己的发尾一脸呆滞,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别人的善意玩笑。
即便是这样,薛满慈仍旧习惯在有意无意地经过水果店。反正都是必经之路,是个人都要走来走去的嘛。这样想着,薛满慈还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比较理直气壮。
有时候可以看到施曼殊在点钱,有时候可以看到他在看书,还有时候店里会传来悠悠的笛声,空灵恬静。
说是笛子,但那个东西看起来又不像笛子。薛满慈偷偷摸摸假装无意的路过好几次就是为了看施曼殊在吹个什么,结果次次都和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搞得她好不尴尬。
施曼殊倒是大方,他伸手冲薛满慈勾了勾食指,意思要她进来。薛满慈在门口尚有犹豫,对方倒先走了出来。这时她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乐器。
比笛子要粗长许多,最上面的切口犹如一轮新月。薛满慈好奇地盯了许久,问了一句:“这个是什么啊?”
“尺八,管长一尺八寸得名。它是隋唐时期宫廷中吹奏雅乐的主要乐器,到宋以后就被萧和笛子取代了。”
说话的时候,施曼殊眼神微黯。
她伸手想摸上一摸,施曼殊倒是大方,直接递给了她。
薛满慈想也不想,居然就那么摆出了姿势,将外切口处贴上了自己的嘴唇,按着音孔吹了起来。她用力鼓出了一口气往里送着,尺八发出的声音喑哑滞涩,远不如施曼殊吹的好听。交还尺八的时候薛满慈看了施曼殊一眼,却发现对方抿着唇,一副有些不自在的模样。
这会儿她终于意识到了,那个尺八之前是施曼殊吹过,现在她又吹过,这难道不是间接接吻吗?
薛满慈这会儿脸上红得发烧,她匆匆落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掉头往住处跑去。回到住处后她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母亲早上去了草原,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她没了脾气,只能原路折返,不知不觉中又走回水果店。
施曼殊还坐在店里继续摆弄着尺八,见到薛满慈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问了一句:“你怎么又来了?”
她窘着一张脸说到:“我忘记带钥匙了。”

03

薛满慈在施曼殊家里吃了顿饭。饭后薛满慈自告奋勇地要求洗碗,一腔好意在摔碎了一个碗后立马告罄。不过从那日之后,薛满慈倒是成了施曼殊家中常客。
两人来往得多了,薛满慈也逐渐清楚了施曼殊的家世。他的父亲早年留学日本回来,传承明暗流之后成为了尺八老师。母亲一直经营这家水果店,他还有个舅舅在藏传的寺庙里当和尚,施曼殊本人在L大,就读哲学专业。
她也忙不迭地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在饭桌上早早地向施家父母交代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丹麦华裔,和妈妈一起来采风,高中毕业,目前还没有什么对未来的打算。
施曼殊话不多,为人更是不冷不热。如非必要,他是决计不开口。成日里除了看书就是吹尺八,整得好像个小老头一样。本来皮相极好的他还是颇有异性缘的,不过就是因为话太少又严肃,喜欢他的女生在碰过不少钉子之后,就逐渐隐去了。
不过这对于薛满慈来说压根儿不算个什么。她在施曼殊面前丢足了脸后倒是放得开,每天搬个小凳子和他一起守店。她也不要工钱,每天一个葵花花盘就能打发。薛满慈跟着施曼殊忙前忙后倒是很开心,一个姑娘家装货卸货摆水果,明明是累得要死的事情,她居然还不亦乐乎。有时候施曼殊大约是不忍心看到她每天打白工还乐得跟傻子似地,居然主动带她在城里走走。
临夏海拔一千八百多米,薛满慈总是错觉这里离天很近。她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喜欢伸手往天上探去。一次两次都还好,次数多了,施曼殊都忍不住问她:“你在干嘛?”
“伸手的时候总错觉可以摸到天空。”说着,她又踮着脚往上用力探去,最后还是只能不甘愿的歇了动作:“果然是错觉。”
女生身材纤长,脸蛋姣好,踮脚回眸时微卷的发尾在空气里荡出了美好的弧度。本来垂眸思考的施曼殊却被这一幕吸引,他心口一窒,心跳居然和平常的频率大相径庭。
他情不自禁说了一句:“下次带你去藏区,那里离天更近。”
听到这话,薛满慈转身过去就握住了施曼殊的双手不停地摇:“真的吗真的吗,说好了不能反悔啊!”
她成天在这里追猫逗狗嗑瓜子快无聊死了,猛然听到这样的应允,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施曼殊的目光悄悄移到了两人交握的手上,薛满慈兀自兴奋没有发现,施曼殊偷偷用力,攒紧了这个牵手,唇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又一次飘扬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