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戊戌之年,丁巳之月,值二气清朗,当月明风舒,复旦琴声亦已悠悠响了十年。尔时知音相感,抱琴而来,命驾千里之遥,悟言一室之内,满座贤主嘉宾,乃与皓月群星一道,见证琴社十岁生辰。
良宵与共,弦引琴张
《良宵引》 演奏:朱丹旸
大抵声音之道,刚柔缓急,系乎水土,吴门文人琴,久居江南烟雨之中,惯听吴侬软语,其曲操最是温文含蓄。此番雅集便以吴门《良宵引》开篇,此本《良宵》与别派不同处在于放慢了轮指、背锁之节奏、延长吟猱之时值,以描摹夜晚静谧之意境,丹旸学姐居吴门多年,得明涛先生亲炙,以地道吴门指法出之,弹至深处,惟见万籁咸寂,月色当空。
乘风归去,云岫悠然
《归去来辞》 演奏:耿馨佚
靖节先生自言“琴书消忧”,而以陶琴不设七弦,故其琴声如何殊不可考,馨佚所奏本诸成公老所打《真传正宗琴谱》本,其本流畅如歌,颇有南窗啸傲、自谓羲皇上人之趣,而馨佚所弹之节奏较成本更为疏散自由,于流畅轻快之外,更添三分逍遥、半分醉态,盖合五柳先生自谓“性嗜酒”、“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之意。
理事无碍,事事无碍
《袍修罗兰·识》 演奏:蔡函力
成公亮先生作此《袍修罗兰》套曲,《识》为其七,先生自谓以此曲展现认识宇宙之过程。今按,“识”谓了别,即分别心,分别心故,乃见世间;若知分别心执取故,乃有此世间,即是开悟。蔡姑娘之演奏,起于微尘之末、刹那之间,而高潮处竟如华严境界,理象圆融,事事无碍。此曲以“泉鸣调”定弦(同《孤竹君》),世所罕见,此番借琴社十周年庆之大事因缘而一奏此曲,亦令观者耳目一新。
不识黄云出塞路,岂知此声能断肠
《秋塞吟》 演奏:许成翰
每听成翰老师弹琴,总有一种不可蠡测之感,其下指如行云流水;出音温润,如玉如莹;其神至静,如深邃之大海;其形岿然,如巍峨之高山。《秋塞吟》曲意深广宏富,或以王昭君事解之,亦得其一隅耳。今番演奏,悄怆幽邃之中,时闻塞垣之外哀笳隐隐,霜风阵阵,成翰亦吴门路数,而能以裴琴描摹北地塞外风光,而历历皆不出吴门法度,令人敬佩。
高楼此夜,明月天山
《关山月》 演奏:王律之
《关山月》乃诸城、梅庵之入门小曲,曲虽短小而指法纯正,非可等闲视之,律之同学习琴未久,而选此曲演奏,颇有自我历练之价值,观其演奏,大抵得北派曲目音韵刚健之意,而细节处理与《梅庵琴谱》及时人通行之演奏间或不同,如“长风几万里”句的反撮大指按在五六而非《梅庵谱》所记之六二、放慢了“不见有人还”句轮指的节奏等,此类处理皆为边愁之曲增添闺怨之幽情,颇具见地。
胡笳动兮边风起
《大胡笳》 演奏:许云珩
此乃笔者平生闻所未闻,其音非丝非竹,非啜泣呼号,亦非风雷雨电、龙吟凤鸣,不可方物。然,至今犹记,当远使问名一段“566”三个惊心动魄的音节划破穹庐之时,真令牛羊下泪,聩者断肠,尔后童稚牵衣复作撕心裂肺之声,声声啼血,密不容针,避无可避,始知人生失路,不可南、不可北,生死皆非,无地可行!雅集当夜,归途忽天降大雨,亦悲文姬之身世乎?
欲笺心事,独语斜栏
《钗头凤》 古琴二重奏:沈明秀、陆佳辰
此为下半场开篇之曲,王迪先生整理之《钗头凤》曲,本为弦歌,苏科大泠渊琴社沈明秀、陆佳辰二位琴友以二重奏的形式演绎之,可谓别出心裁,一份心事,各自申说,前后虽有些许重叠,而终究各自独奏,未能相交,犹陆、唐二人各自凭栏独语,心心相印,命运相隔,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令人遐想无限。
梅边月色,旧时丝管
《暗香·疏影》 箫、吟唱:王近 琴:裔传臻
昔姜白石应范石湖之请,作《暗香》、《疏影》词曲,石湖爱之不已,交工妓习唱,遂成一时经典,今王近、裔传臻同学琴箫合奏,令宋人音声复响于百代之下,观其音声,七弦泠泠,洞箫幽婉,圆美流转,袅袅不绝,令人忘餐,从中或可想象白石道人当年之文采风流,实为本年雅集一大亮点。
念其霜中能作花
《梅花三弄》 演奏:卢朔
卢朔君弹琴最要起伏跌宕,平常曲目,亦必令横波乍起,吴景略《新梅花》,生动华丽,其胜处在此,其病亦在此,故爱之者为之绝倒,然亦有“桃花”之讥,余观卢朔演奏,似欲以刚健之音、跌宕之节救其妩媚之弊,彼指下之梅花,迎风而舞、俊逸挺拔,颇有不畏严寒、不媚春风、傲然不群之姿态,亦不失为《新梅花》一别解。
良宵与共,弦引琴张
《普庵咒》 演奏:徐晓岚
雅集进入后段,正是观者懈怠之时,故置《普庵咒》于此最合适不过,此咒最为勇猛,《枯木禅琴谱》云其“音节溜亮有驯狂象、制毒龙之意”,晓岚同学的演奏右手出音坚实,如晨钟暮鼓,拍案棒喝,声闻十方,尔时观者亦为之一醒,振作精神以俟此后的大曲。
九五,飞龙在天。
《龙翔操》 演奏:陈博文
龙不可见,惟于音声之中或可约略仿佛其迹,谦公《龙翔操》乃雕龙于琴声之中,此曲音程跨度、节奏变化均极大,如云间神龙难以捉摸,是为十周年社庆第十曲。博武子之《龙翔》,全曲之展开较张子谦先生版更为缓慢,线条矫健,七弦之上时闻列缺霹雳、隐隐雷鸣,令人震撼惊恐。
云樵之友,相赏莫违
《樵歌》 演奏:刘紫依
十周年社庆以现任紫依社长所奏《樵歌》作结,樵歌声中,或闻伐木丁丁、啼鸟啾啾,或见幽林雾霭、晨光熹微。人生失意无今古,古人或有不如意而携手入林、归卧南山,遂有林下锻铁,云外樵歌,如此之类,皆是人生由与物相忤之状态转入自心之性、天地之道中,达成对外在价值体系的超越,而获得的一种昂扬自足的生活姿态。
十年之期,置诸天地,无非一瞬,便是对你我之人生而言,亦不过是一段短暂的时光罢了
曲终之后,也许你我终究要各奔前程,经历各自的欢乐与失意,愿大家蓦然回首之时,不要忘了那片云林、那首樵歌,不要忘了我们曾经一起在复旦琴社度过了人生最美丽的时光
清弦勤拂拭
莫使惹尘埃
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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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文案/星吾
摄影/飞翼、杨赛斯
封面/卢朔
排版/王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