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村越剧团的前世今生
口述: 高金土等 , 整理:高元法
南阳西仓越剧团,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西仓乡(现南阳街道龙虎村与岩峰村区域),故叫西仓越剧团。说起该越剧团,年轻人不知道,可上了年纪的人都会翘起大拇指,滔滔不绝夸个不停。一个晴朗的日子里,笔者走访了剧团老演员高金土等人,与他们一起聊起了西仓越剧团多年来演出的难忘岁月和如今积极投入新农村文化礼堂活动的事迹。
剧团始建真当艰难
西仓越剧团始建于1952年下半年,是在彭长松(已故)、高元兴(已故)、高尔泉(大家叫他小花脸阿泉)、张秋生(已故)等几位热血青年启发下创建的。其后被提拔为国家干部的陈永长(已故)、高德根、高幼林等都是当时剧团演员。在那农村精神生活十分枯燥的年代里,组建起这样一个农村草根越剧团,丰富农村业余文化生活,是广大青年求之不得的一件喜事,所以,当时积极性都比较高。
在那经济非常拮据的年代里,在服装道具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说办剧团好像是一种幻想,可西仓越剧团就是坚强地创办起来了。服装没有,就向坎山一位叫羊毛阿德(后知是著名越剧演员张桂凤父亲)的人去借一批旧戏服,打了欠条去赊来。简单的服装和道具之类的小件东西都是自己动手,如帽子、棍棒、宝剑、头套、布景等都是陈小毛(已故)为主亲自动手制作。
在招收演员时,一些越剧爱好者积极性很高,如高祥荣是剧团的一位大花脸演员。他26岁进西仓剧团,当时团里不愿接收他,因他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的人。但他的记性特别好,决心也比较大,在他的恳切要求下,剧团接收了他。他学背台词时只得恳求仅仅读过两年书的妻子高凤花,每天晚上一句句地教到深更半夜是常事。第二天一起早就要背出来,祥荣在妻子一个多月的传教下,就开始排演。排演时只要唱腔有点像越剧(那时根本没有谱曲),手势有点像样即可,高祥荣演员就是这样刻苦地磨砺出来,成为当时西仓越剧团的一名主要演员。
首场大戏是“西厢记”
剧团成立后演出的第一出戏是“西厢记”。演员们开始分头在自己家里排练,常常被家人、邻居看到讥笑为傻子……但大家都不以为然,经过一个多月分散自练,再集中到西仓乡政府会堂排演,大家互教互学,能者为师,谁说有理就听谁。西厢记中的主要角色扮演者为:书生张生由高幼林扮演,崔莺莺由高爱仙扮演,崔夫人由冯彩娥(已故)扮演,侍婢红娘由高茶仙扮演……这样集中排演了10多天,就在1952年9月初的一天开始在高家祠堂演出,票价为0.13元。
为了确保演出成功,还在周边乡村贴了海报。第一场戏的演出正是出乎意料,观众达500多人,票房收入近70元。一炮打响,大大激发了演员们的积极性。,第三场到赭山乡演出……大家都说西仓越剧团戏演得好,周边乡村都前来邀请去演出。
这样,一连演至10月上旬,这时河庄乡横岔路秋季物资交流大会也前来邀请我们演出,要我们去演三夜,我们欣然而去,因当时赶路都是步行,晚上演出结束后回家路远不方便,政府给予了住宿安排,10多个小伙子除了个别回家外,基本上都在那里过夜。住在一处被政府没收的旧房子里,下面稻草垫得蛮厚的一个大统铺,里边女的睡,外侧男的睡,三四个人共盖一条被,三天演出场场爆满。后来,这出“西厢记”越剧足足演了两个年头。曾经到外乡义盛、头蓬、河庄、靖江、大园、光明、坎山、瓜沥等周边地区演出。
演员生活不是一般的苦
那时演员的生活和工作条件是非常艰苦的,排演一般都在高家祠堂,演员们自己动手做伙食,自带饭盒吃蒸饭,三五分钱一碗的青菜,有的为了节约还两人拼着吃一碗菜。排演往往到深更半夜,大家在祠堂里就寝是常事。
周边乡村去演出都得早早地吃好晚饭,可经常有的演员来不及吃晚饭,就手帕里包上两个番薯或者两块糕饼就上路,如演员王琴芳经常是带上两块香糕当一餐。有时去演出路上遇下大雨衣服淋湿是常事,一到演出剧场脱下湿衣穿上戏服,等戏演好回家时再把这件湿衣穿着回家。有时有的演员因感冒发烧等不适,总是随身带着中药瓶去。
老演员高月仙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一次去赭山红山镇海殿演戏,我与陈小毛带儿子去演出。当时有整衣师王小狗挑着装道具的箩担,在箩担中也坐着两个周岁左右的小孩,走着走着,一不小心一脚滑落河边,两个小孩瞬间掉入河中。这是冬天呀,王小狗迅速跳入河里把小孩救起,幸好小孩当时穿着棉袄有惊无险,这是多么危险的一幕,如闯了大祸咋还了得啊……”
高尔泉是剧团的老团长,他责任性极强,在一次演出中,正碰到母亲病危,在这紧要关头,他还是认真妥善处理好母亲的照顾工作,不误大局,准时演出。
作为演员在工作上的艰苦程度,更是不言而喻了。我们只看到他们在台上演得很轻松,实际上要学好这些基本功是很艰难的。我们常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不管你扮演什么角色,都有一个勤学苦练的过程。如从唱腔的运气、发声、吐字、润腔、情感等要能自如谈何容易啊!从动作来说,如台步、指法、折扇、拂尘、马鞭、花抢、表情等要灵活自在有多难啊!
演小生的高小芬说:“简单的甩水袖这一动作,看看好像没多少难度,可我不知练了多长时间,才有所感悟。运气、吐字、润腔,更是要不断地坚持练习,有时夜里做梦也在唱戏,还多次把饭烧成了炭。还有如穿靴台步,为了学好这一步,我是把靴子藏在房间里学走路,开始时我曾经脚摔坏伤筋,但还是瞒着父母不说出来。为了学到一点基本功,就是这样偷偷地练。”
一家六人都是演员
彭长松是西仓越剧团的主要发起人之一,他全家有6人是演员(包括一名女婿),这在演员家中也是少有的。这与彭长松对戏曲爱好是分不开的。他既是一个剧场化妆师,又是一个后台整衣师,还是一个小型道具的制作师,剧团演员所需的“胡须”都是由他制作的,因他是一位理发师,就把平时理发剪下来的长头发藏起来,一有空就把它做成演戏所用的各种长短胡须。
他白天为人理发,晚上跟着演员们一起奔波演出,家中的一切事务都有妻子料理,当时由于小孩都还小,其妻子一人照顾不及,就把小孩托付给其岳母去照顾。他女儿彭雪芬说:“那时西仓越剧团正是少不了我父亲,他总是事事处处为剧团着想,办事精打细算。父亲平时总是这样说,购一束胡须要好几元钱,我自己动手这钱就省下来了。”
彭长松的四个子女和一个女婿在他的熏陶下也都爱上了越剧,而且演得还不错。特别是彭雪芬,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勤学苦练,是西仓越剧团中一个比较出众的演员。她27岁进西仓越剧团后,一直扮演旦角,在每场演出中都受到观众的青睐。
特别在演“血手印”“泪洒相思地”时,彭雪芬总是扮演悲旦,高小芬演小生,两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有板有眼。在九堡剧场演出“泪洒相思地”这出戏,彭雪芬唱的“十八个我为他”征服了全场观众,她一开唱,剧场鸦雀无声,这清板演唱是比较难的,她唱得字正腔圆,表情投入,动作、声情、嗓音,与清板紧密相合。有时边演边唱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她一口气唱完18个“我为他”时,台下掌声雷动。高幼林深情地说:“1982年彭雪芬在九堡剧场演出时,清板与三弦吃牢听起来正是味道啊,她的唱功做功加上表情投入,许多的观众也都在抽泣了。那次演出在我的记忆中可以说是西仓越剧团达到了建团以来的巅峰。”那一场,彭雪芬的丈夫和两个阿弟一个阿妹都演得非常好。
演出盛况至今难忘
西仓越剧团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发展到高峰期。1981年上半年,西仓越剧团在南阳公社(文化站)的重视下,在县文化馆的大力支持下,在全县范围内进行了一次演员大招收,当时县级机关的个别干部子女也迫切要求加入西仓剧团。当时招收进来的演员年龄都在十七八岁左右,经考试合格后,成为剧团的新鲜血液。
新鲜血液的注入,剧团设施的改进,特别是时任团长高宜芳等人特地到上海去购置了天幕幻灯后,使剧团面貌大为改观。这时剧团演员职工达到了50多人,演出阵容强大,到钱塘江北岸去演出时,由龙虎村有名的厨师桂兴为我们做饭。
那时,年内一般都在萧山义蓬、瓜沥、城北、临浦、进化等地演出。春节也来不及做客,正月初一就出去演出。我们多次到过九堡剧场演出,九堡剧场是一个标准剧场,座位达1250座,特别在1979至1980年两年里我们都去演出,场场爆满,很受观众的欢迎。
1981年这年因演出任务重而没去九堡剧场演。1982年我们又去九堡剧场演出,一到剧场看到宣传窗内挂满了许多杭州越剧团刚演出的“二度梅”剧照。当时我们感到压力很大,因人家是专业剧团,我们是业余草根演员,一时间大家心里有点忐忑,结果那次演出,剧场仍是爆满,演出中还是不断地博得了观众的掌声,高小芬的小生演艺和彭雪芬的悲旦唱腔仍受到观众的喜爱。
因这一年去演出,我们对“血手印”这出戏的第一场“花园相会”和第八场“法场祭夫”,也开始用谱曲演唱,乐台还配上了打琴、提琴、笛子等乐器,我们还特地从杭州邀请来一位主胡手谢常良和三弦高手高幼林,那时高幼林因身体不好,提早退休,在赭山卫生院任会计,因他是一位戏曲爱好者,又对乐器比较精通,他在单位请了一星期假帮我们去弹三弦、琵琶,结果一连帮我们演出了13天,直到院领导再三来电话催促才回单位。
那次演出对我们西仓剧团是一次极大促进,我们也感到演出水平在不断地提高,感到可以与杭州专业剧团相媲美。那一次演出结束后,许多的九堡观众赶到我们后台,与我们演员聊天互动,要求我们的剧团经常去他们那里演出。他们说:“我们就是喜欢看你们江南来的西仓越剧团的戏……”那次九堡演出后我们就赶往海宁县盐官剧场去演出,盐官剧场是县级剧场,是我们西仓越剧团的一次最高级别剧场的演出。我们也连续演了一个星期,也同样达到了场场爆满。
我们越剧团那时经常在钱塘江北岸各地演出,到过九堡、翁家埠、丁桥、斜桥、余杭翁梅、老余杭、海宁硖石等10多个剧场,一演就是五至七天,最长时我们三个多月不回家,直到油菜花结顶才回家。这时农村春耕大忙已经开始,我们也都回家投入春耕生产了。
西仓越剧团那时的演出基本都在剧场(院)里,不管到村里去演出也同样,没有剧场一般不去演。但也去两个大草棚演过。高尔泉说:“这是受人之托去演的,一个在下沙的一处大草棚里,这个大草棚有3亩地大,另一个是五七农场(现在的红山农场处),那个大草棚(盐仓库)有5亩地大,这两个草棚里演出,虽然观众没有座位,可台下还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我们到江北演出都是从四工段乘渡船过去的,剧团有6大箱的服装道具,一到对岸,我们的道具就请人用钢丝车拉到剧场,我们演员都是步行而去的,男同志还要帮助女同志扛挑被包等物,因那时交通没有现在这样顺畅。
每到一地演出,就得用挂浆机(船)把我们的道具被包等装运过去,有时我们演员也一同坐船过去。一次我们去海宁莲花大队演出,那里的路是在大片的桑园之中,路基较高,道路狭小,那年正遇春节冰雪解冻时光,演员们走在泥泞的小道上好吃力,但在演出中总是被观众的阵阵掌声所陶醉。
那时西仓剧团确是名声在外,优秀演员高笑盈,经浙江艺术学校的深造后,被输送到湖南省耒阳越剧团,成为该剧团的主要演员。1986年萧山文化馆举行山花戏曲大奖赛时,我们西仓越剧团演员倪桂兰获一等奖、高雅丽获得二等奖,为我们南阳争了光,也为我们西仓剧团争了光。
老当益壮唱戏忙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大多演员都已是两鬓白发了。虽然有些还在上班工作,但大多都在家享受着天伦之乐。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这批老爸老妈也不甘落伍,在袁苏文、高小芬演员的启发下,建起了一个“青春回忆”微信群,不断地回忆青春之幸福,倾诉着过去在剧团的美好时光,交流着人生的酸甜苦辣,特别是交流着那在青春年华的岁月里,西仓越剧团上江南、下海北去演戏的欢乐情景。
目前,在新农村文化礼堂建设中,在上级组织的重视与支持下,原西仓越剧团许多老演员又开始活跃起来,他们把居住在杭州、萧山各地的老朋友一起叫拢来聚首,在龙虎村文化礼堂里欢快地唱啊、跳啊,疯狂地玩个够……
今年二月的一天,杭州市新春文化下乡活动,有杭州滑稽艺术团前来龙虎村下乡巡演,高小芬、高雅丽、高美珍三个演员就积极参与互动演唱,“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呼声不断……滑稽剧团的演员们也对我们的演员赞不绝口。
在农村文化礼堂建设活动中,我们也积极参加邻近社区活动,受到了靖江街道靖东村的热烈欢迎。演员们还经常深入农家去唱戏,有的还深入到绍兴农村等地。近年来,我们的许多演员还经常组织到杭州西湖边活动,看到那里有戏迷在唱戏,他们就会主动去互动联唱,如彭雪芬一唱就掌声不断,经常要唱上半个多小时……
为庆祝今年“三八”妇女节,活跃农村文化礼堂活动,我们就早早地在微信中相约。这一天,大家早早地来到龙虎村文化礼堂相聚,与当地龙虎村的广大妇女朋友们一起过上了一个有意义的“三八”节。
为了演出,我们还自己出钱,特地开车到嵊县买来了新的服装道具,自掏腰包请来了乐队人员,庆祝活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西仓越剧团的老姐妹们现在已是龙虎村(高家祠堂)文化礼堂里的一支名副其实的文化“艺术团”。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西仓越剧团成立至今已有66个年头了,人们对西仓越剧团的深刻印象从未消逝过,现在还有许多演员的身影、唱腔还时不时地在城乡、田边地角回荡。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剧团的演员达到60多人,他们为剧团的发展倾注了多少的汗水与心血。
上了年纪的人总忘不了已故的高宜常(大多叫他毛玉师傅)老团长,他是剧团里一位多才多艺的实干家,他既能编剧本,又是一名主胡手、司鼓手,更是剧团的一名总导演,高宜常是西仓越剧团的功臣。剧团中还有已故的高元兴、张秋生、冯彩娥、陈宝虎等老一辈的演员们,他们也为西仓越剧团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西仓越剧团成立的前世是辉煌的,它的今生依然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