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树下忆茶香

借着暑假，带着母亲、妻儿回了一趟多年没回的老家。所谓近乡情怯或许如是，回去的路上，竟然有些紧张。

山区的路程总是漫长，一路上望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风景，脑海中关于过去的回忆又次第接踵而出。

有些记忆是永恒的，即便时过境迁，也依然清晰地记着那些欢笑晏晏的时刻。永远也忘不了，暑假时在外婆家度过的每一寸时光。

那时候的玩伴很多，由于都是邻居，虽然大多在不同的学校或者不同的城市上学，但都彼此认识。因此每到暑假，总能看见我们聚集在一起吵吵闹闹。和现在的孩子们比起来，那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是实实在在的亲近热络。每到晚饭时，我们总会“吃百家饭”，靠近哪家的屋子，就会被招呼进去一起吃，因此也知道谁家做的什么菜最好吃。李奶奶家的红烧鱼、王爷爷做的炖排骨、赵大娘炒的梅干肉……现在想起，依旧馋意十足。

夜晚，小朋友们都各回各家了，虫鸣阵阵，划拳声、狗吠声伴着时来的凉风传来。这时，外婆都会端出一碗煮好的茶，也不喝，就放在桌上，拿着一把蒲扇，静静的坐在枇杷树下。看着天上的星星，有时怔怔出神。而玩闹了一天的我，总喜欢不嫌热的偎依在她怀里，伴着蒲扇带来的散发着淡淡茶香的凉风，沉沉睡去。

听母亲说起，外公以前是镇上有名的郎中，和外婆结婚不久，。家国蒙难，生灵涂炭。由于战乱，和家人也分散了，不得已，外公扔下了镇上的生计，带着外婆逃到了山村里，也就是现在我印象中的老家。

还好一技在手可以维持生计，在抗日的几年间，外公以农耕田事为掩护，实则为当地抗日根据地的部队做医生。后来在解放战争中，跟随当地的解放军为新中国的成立立下了功劳。战争胜利后，外公并没有随部队停留在当地，而是选择了回来，与外婆一起辛劳农事。

谁知好景不长，鸭绿江边的炮火打破了山居宁静的生活。家国有难匹夫有责，外公征召入伍，随部队去了朝鲜。想不到这一去就没了音讯，外公的失踪使得外婆变得沉默。从此之后，外公在家时最爱和外婆一起喝的茶，也就成为了闲暇时的夜晚，外婆最喜欢的味道，我知道那是外婆对外公的思念。

外婆煮的茶是从后山的茶树上采的，那是外公偶然间发现的，每次采下的新茶，经过简单的处理后，在滚烫的水里一煮，茶的香味充满整个院子。

下车后不远处，庭中那颗枇杷树映入眼帘。它比之前更加高大繁茂，但和之前不同的是，遒劲中多了几分苍老。是啊，这可是外公和外婆自逃来此地后就种下的树，在我童年时候已经可以遮阳，现在我的孩子都和那时我差不多大了。摸着苍老皲裂的树干，如问候老友。

环视着院里的一切，外婆和外公在另一个世界是不是又开始采叶制茶？那曾经在许多夜晚放置着茶的小桌子还静静的放在屋檐下，儿子刚刚跑出去和小朋友们玩在了一起，在院外时而泛起的嬉闹声中，母亲捧着一碗久违的茶放在了桌上……

在茶香氤氲间，一种莫名而熟悉的恍惚感油然而生，像在哪见过，暖暖的。

惟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香气四溢的红茶汤，包含着外公、外婆、母亲和我彼此间的感情。

而院子里的那个枇杷树，更像是一个见证者，见证着我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