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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箫

2022-03-25 01:46:05

  

(一) 

   二月的安吉阴雨蒙蒙,我撑着伞漫步在竹林里,空气中弥漫着的竹香令人心旷神怡,那翠绿的叶子在雨中沙沙作响,辽远空宁,宛若天籁。


    寒假即将结束,我也刚过完16岁的生日,于是千辛万苦说服了妈妈,同意我一个人到安吉竹博园游玩,她总说我还小,好在爸爸认为我可以试一试,只有五天时间,并且必须定时汇报行踪。临行前妈妈给我带上了一条观音项链,愿她保我平安。


    环顾四周,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但不知为何,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与生俱来对竹子的喜爱总是牵引着我一步步地到这个地方来。有时候,我相信前世今生,或许前世的我是位君子,住在竹屋中,饮竹酒,吹洞箫。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条条石板小道曲径通幽。小道两旁,枝竿摇曳,喷绿吐翠,直至竹林深处无穷尽我就这么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看见了茂密的竹林中有一座竹屋,与翠竹不同的是,它是褐紫色的,那么的静谧,却又不会显得格格不入。推门而入,是一家竹制古玩店,我绕着那些高大的柜台游走,一位上了年纪的店家手里拿着本线装书在看,并不来招呼。我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呼唤,朝着最里面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洞箫,通体成褐紫色,在昏暗的屋子里略微闪着光,只因多看了你一眼,我便再也无法移开我的视线,我小心翼翼地拿起,轻轻地抚摸,六孔的洞箫有着古朴的质感,萧身上隐隐有一方印,好像是一个字,但经历太长时间已辨认不太出来了。除此之外保存的比较完好。触摸间我感受到了几条细纹,仿佛是被人砸伤的痕迹,我顿时十分心疼,紧握着它赶忙向店家走去,不知是谁得到了它却又如此不珍惜它。老爷爷端详许久,问我:“真的要买么,小姑娘?”“要的,爷爷”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哦~”我仿佛看见了老爷爷诡异的笑容,“古董的价位,结账。”我大吃一惊,想想古董的确不是我所承担的起的,可是我真的不愿放下它,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老爷爷又问“有没有学生证啊,我给你打个折。”我连忙从包包里掏出学生证递给他。“王陌依,陌上花开,昔人依依。”良久听见“给个五百二吧。”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像怕他会反悔,付了钱,说了谢谢与再见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了。 


(二)

    到了酒店,跟父母汇报了情况,隐去了洞箫一事,总会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容易被骗的小女孩。挂断电话,掂了掂洞箫,满满的充实感,似有所属。从行李箱中掏出洗浴用品,解下了脖子上的观音项链,打算洗个澡,洗去一天的疲惫。正当我在吹头发的时候,房间里突然想起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我急忙跑出去,只见洞箫掉到了地上,远处一位长发男子惊恐地看着我,“啊~”我吓得大叫,连忙向他丢枕头,奈何臂力不够,都没打中。他连忙站起来向我作了个揖,“姑娘莫慌,小生不是坏人。”“你说不是就不是啊,我还说我不是个好人呢。”我顿时觉得智商不够用了。“姑娘是个好人。”自始至终没抬头看我一眼,我仔细打量他,一件破布的长衫,看起来怪可怜的,突然不害怕了,大声质问“你是谁呀,偷东西的吗?”见他没反应,认定他是贼了,赶紧抢过洞箫,护在身后,准备收拾好东西开溜。“姑娘可否穿上外衣呢?小生不敢冒昧抬头。”我霎时反应过来只裹了条浴巾,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顿时哇哇大哭,拿了衣服走向浴室,“姑娘你别哭啊,小生不是有意的,什么都没看见。”“你不准讲话!”,突然就安静了许多。等我出来就看见了他对着窗外,拿着洞箫,吹出了一首悠扬而又哀伤的曲子,忧郁而又凄凉,从他的侧颜也能看出浓浓的悲怆。



   

    一曲完毕,他转过身来,我也冷静了许多,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壮壮气势,仰视着他,“说,你叫什么,来自哪里,怎么进来的。”“小生名叫周昀箫,我走时是大明天启元年,距今很久了。是姑娘你带我进来的。”走时?明朝?我带他进来的?此时就算房间开着暖气,我也觉得毛骨悚然,我手不自觉地乱晃,突然摸到了观音像,正准备带上,“姑娘先别,刚才正是观音像的佛光让我从箫中出来的,可否先将她放好”,闻言我拿着项链迅速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他,他不挪动,却见本毫无血色的脸上又见苍白,我手中的项链真的发出来光芒。看他快窒息,我连忙后退,将项链放在干净的盒子里。证实了,他是来自明朝的鬼魂。


   直觉他不是坏人,“你坐吧”,我拍拍旁边的空位,“大明天启元年?那是什么时候?距今大约不到四百年吧。你怎么会在这把洞箫里?”“小生不敢坐姑娘旁边。”“叫我陌依,老是姑娘姑娘的烦死了,不坐坐椅子去。”“是,陌依姑娘”,我无语了,“昀箫出生于安吉的一个制箫世家,我家出的箫远近闻名,但自认自己从未做出过一把好箫,后来抑郁成心病,最终一病不起。”


    我把玩着手中的洞箫问道,“这是你做的?”“正是,临死之时心有不甘,又舍不下自己多年的心血。当时家中只卖剩这一把,于是便附在上面,不肯走。” “留下来干什么?重新回来不是仍然可以做你的箫?”“想遇到个爱箫的人,容我再试一次。若是前去轮回,下一世不知投身什么人家,还有没有机会再做个制箫人。” 


    爱箫的人,就是我吗?我只是爱竹吧。


   “姑娘,箫竹不分家”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我愣住了。几缕长发掩映下,他有一张清秀细致的脸,只是面色苍白,连唇色也紫黑。他与我对视一秒,目光慌乱地闪烁,若非他已做鬼,我断定他会脸红。


    我很欣赏这样执着的人,但我还是忍不住打趣:“为了这么个心愿而死,太不值得了!”“为什么不值得?!”他反驳道,“好的萧能吹出生命的声音。我想做的是一把有生命的箫。一生只忠于一人。”我不语,微笑着看着他,点点头表示我赞成,“我帮你,我想见见有生命的箫。”他抿了抿嘴唇,望着我,那双眼满含着我读不懂的热切,两行清泪沿着他容颜惨淡的面颊缓缓流下。他朝我跪下来,深深地一拜:“谢谢姑娘!” 


   “呀!你别这样!”我闪到一边,不受他这么大的礼。“夜深了,依依早点休息”,说完并不见了踪影。我把箫放在了桌上,怕他着凉,给他盖了一条围巾,关上灯,听见“依依有心了。”我笑了,却不知道为何而笑。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这向我跪倒拜谢并流泪的男子却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一只鬼。在死去之后因一个心愿而甘心过这种寂寞无望的鬼域生涯,我敬佩他。


    第二天匆匆启程,来不及告别我爱的竹子,也没有逛完这片竹林。但我不后悔,我在帮一个真切需要我帮助的鬼魂。 


    坐在小船上,船家慢悠悠地划着船,河水在身畔哗哗作响,昀箫告诉我要到远郊某处采买湘妃竹,回来后用他怀藏的祖传香料熏蒸五日,再行制作。我打听到车程,带着萧上路。雇来的私家渡船将我带至山脚,船家将一条隐藏在林间的小路指点给我:“沿着这条路走十几里,就是叶家园,那里是紫竹林。下山时走另一条大路,可到小码头,那里有船可以渡回了,这里是近道,平日不来船来。小心啊,竹丝割手。”我连声道谢,看船远走了,开始上山。山路崎岖,缺乏锻炼的我走得气喘吁吁。“依依”只听周韵箫在耳边唤。“这一路很辛苦,要你一个弱女子辗转劳顿……”“怎么白天你还能说话,我不弱呀,虽然体育不好。”“我不现身就没事。女子本不用这么辛苦的。”“现在的天下男女平等。女子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教育他这个封建制度下的男人。半晌听他又道:“依依,劳你这样为我,我心下不忍。” “我心甘情愿的,不必客气。”“若有来生可以报答,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他似在下个决心。我,呆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他这句话。“听说投生之前要喝孟婆茶,忘尽前世。等你再来时,这一切都忘了吧?怎么还记得我。我们只管把这一世的心愿了却就知足了。”“你放心,我定然不喝那孟婆茶,记得前世种种,回来找你。”我突然脸变得火热,不再搭话,继续前行,他也沉默了。买竹的过程有点小挫折,卖家愣是不给我湘妃竹,一股子傲气,最后我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卖家,无声地流泪,至于结果嘛,我抱着一支上好的湘妃竹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在这过程中,我知晓了周韵箫的新技能,窥探我的内心,即便我不出声,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过,他的意思是,我若不允许,他决不会偷听我的心声。听说要不眠不休做一个星期,我还是买了回家的车票,让他在家那边的废弃小作坊做,正当我气急败坏地嘀咕怎么只有卧票的时候,周韵箫大吃一惊,“依依,有男的到你房间了。”我在心里回答他这是火车,正常的,他们有自己的床,跟我没关系。“不行,世道不安宁呀”本来买卧铺晚回家心情就不好,被他这么一说更糟了,你是不是怕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的有缘人了。想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听见他说“不是,依依,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安心睡吧,我为你守夜。”


(三)

    周昀箫把自己关在小作坊里一个星期,我偶尔会过来看一下他,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利索的手法以及严谨的态度,我知道,我沦陷了。但即便知道他完成那日便是他离去之时,我也希望他能够尽快完成,几百年的孤独岁月,他是该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临近开学,那一天下了一场雪,我照例来到小作坊,正准备在门口偷偷地看他,只见他冲了出来紧紧地抱着我,手里握着一把通体晶莹,闪着紫光的洞箫,这,不是他附身的那一把。“依依,我成功了。我好惊讶能做出这把九节箫,我将它取名为陌上萧,因为你的帮助与鼓励,它才得以诞生,它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只忠于你一人。”我抬起手抱住了他,为他高兴,为他自豪,为自己哀伤,“再吹一曲可好?”他放开我,优雅地持起箫,娴熟地吹奏起来,一曲《长相思》伴着淡淡的竹香,婉转流畅,听得让人忍不住流泪。雪中的男子衣袖翩翩,格外好看。


    昀箫,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下一世,即便忘记了我,也请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切莫执念太深。


    心愿已了的鬼魂就会回到转世的地方,他走的时候对我说“依依,昀箫今生遇见了你,来生定不负你,你若相信,持着陌上箫来到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等我。陌上花开,昔人依依。”还为我题了这八个字,字迹苍劲有力,柔中带刚,绵延不绝。


    此后的每一年,我都会持着陌上箫来到竹博园,却再也找不到那间小竹屋,除了陌上箫,没有了他的任何气息。来往的游客赞叹络绎不绝,竹林依旧昌盛,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姑娘年复一年地走在竹间小道,从稚嫩变得成熟。


    春去冬来二十载,经流年淡不尽当初容颜空怀念自悲伤


    这一年的冬天,阳光明媚,我自学了吹箫,在无人的竹林间,看着晶莹剔透的陌上箫,我吹起了许久不曾听过的《长相思》,良久,背后响起了沉稳的声音“陌上花开,昔人依依,”


    音乐戛然而止,我的泪滑落脸庞,缓缓转过身去,看见了那熟悉的容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