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探龙门石窟
曾红雨 撰文/摄影
远眺香山寺
“上面怎么样?”问一对从香山寺下来的夫妻。“不怎么样,太新了,别上去了,很累的。”女人见我步履维艰,好心建议。
三探龙门石窟,期间间隔近20年。20年,自己的人生走向变化很大,喜爱的事物、感兴趣的人甚至南辕北辙。第一次去龙门,懵懂,大家看啥我看啥,伊河对岸没有去,便认定是不值得一去,未曾询问那座斗拱交错的建筑是什么,或者问了也没有走心。第二次去龙门,记住了正经历人生变故的闺蜜在卢舍那大佛前的一句话:“我心里暖暖的!”也记住了对岸有香山寺和白园,依然没有去成。今天的第三次,就是奔着它们俩去的。没想到景区已大变模样,整座山都被圈了起来,游客必须坐景区环保车绕山一周才进入当年的正门。这一绕就糊涂了,下车便随着人流进入石窟,离伊河对岸愈来愈远。
龙门石窟是可以一来再来的所在,爬上爬下观石刻,不觉已过数小时,转到香山寺脚下,膝盖疼痛加剧,仰望高高的石阶,心生畏惧,于是才问那对夫妻。询问别人的意见就是给自己台阶下,别人认为怎么样与我又何干?
观石窟
一千多年前,白居易晚年住在洛阳,结缘香山寺几十年,自号香山居士。为它的落败痛心,苦于无钱修复。831年,挚友元稹去世,临终时,托白居易为其撰写墓志铭,并赠送价值六七十万贯钱的谢礼。白居易悉数捐赠香山寺,香山寺才得以再现“关塞之气色,龙潭之景象,香山之泉石,石楼之风月”。
在山脚下拍了几张照片,继续前行,越走越懊恼,此时离景区下班只有半小时。“就是爬上去,寺门也关了,算了吧!”宽慰自己,慢慢走到白园,心想,这里要详细逛,除非有人撵。
唐朝有多少有趣的诗人啊,白居易就是之一,连不爱洗头洗澡都要写诗记录:“乃至头上发,经年方一沐。沐稀发苦落,一沐仍半秃。” 白居易极喜李商隐的诗文,对他大力提携,不但交待这个晚辈为自己撰写墓志铭,还曾放言:我死后愿意投胎做你的儿子。白居易去世后不久,李商隐真有了一个儿子,起名李白老!
所谓有趣的灵魂,多是靠大格局、大才气支撑,否则,容易逆转成庸俗猥琐。白居易既多情又有大性情。他持有批判和不安的道德自觉,所以才能吟咏“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他赞美“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坚贞爱情;他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天才少年,又拥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至高情趣与品位;既是“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的虔诚礼佛之人,又是“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的吃喝玩乐之人。王安石曾感叹:世间好语,都被杜甫说尽;世间俗语,又被白居易说尽。他哪里只写俗语啊,他的诗作虽然大多数平易浅切,但也有细腻雕琢之作,《长恨歌》典丽华美,满纸珠玑。他恣意挥洒,信手拈来,便至佳境,后来者唯有仰慕咂舌。
白园碑刻
年少时,只知道白乐天是一个现实主义诗人,后来了解的多了,又有点失望,他竟然曾经携妓十人游寺院!其实,刨去大是大非,生活中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与人,看人要看底色,还要把此人放在当时的情境中,放到历史的大背景下。皮日休所云“吾爱白乐天,逸才生自然”,正是后世人喜爱白居易的根本原因。虽然隔着一千多年,人类共同的生命默契并没有改变。
在白园,穿过青竹环绕的白池,拾阶而上,看树,看草,看碑刻,一首首默念他的诗,有不熟悉的就直接百度。这里依山傍水,山势舒缓,除峰顶为白居易墓外,还建有松风亭、白亭、翠樾亭、道时书屋、等,只看名字就是享受呢。园子占据了整整一座山峰,而山峰恰巧叫“琵琶峰”。草长莺飞时节,这张翠绿欲滴的琵琶自然会让人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
走到墓冢之时,已无他人。夕阳斜打在枯草及墓碑之上,风爽日暖。白居易去世后,传说洛阳人和四方游客知他生平嗜酒,拜墓时都用杯酒作奠,所以墓前方土地上常是湿漉漉的。现在,墓冢周围铺着几米宽的方砖,干干爽爽,民风已非如此了。环墓冢转了一圈,将周边石碑上的文字细细端详,既有他的代表作,亦有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地白氏后人立的碑,他受人们喜爱的程度早已跨越国界。据说,白诗明白晓畅的风格、闲适感伤的佛道思想很受日本人喜欢,对日本俳句影响巨大。
白园一角
白居易一生宦海沉浮,几经坎坷,但晚年活得无拘无束,与诗酒琴园相伴,顺畅通达,被誉为“世间第一有福人”。去世后唐宣宗李忱写有《吊白居易》,几千年中国历史上只此一例:“……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那日黄昏,站在白园,透过疏离有致的树木,远眺龙门,旁观香山寺。失之香山寺,收之琵琶峰,尚可!欢喜之余还一直在想,日后会否有机缘第四次探龙门?到那时,香山寺必定是首选。
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
本文刊于2018年5月3日《吉林日报·东北风》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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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赵培光 曾红雨
编辑:曹 雪 孙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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