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惠芬的二胡性格(上)
(纪念二胡大师闵惠芬逝世两周年)
2009年初春的一天,在南京的一次学术会议上,我有幸与闵惠芬老师相遇。席间,当聊起“器乐演奏声腔化”的话题时,闵老师提到了她的一张新近之作——二胡CD《凤吟》,并对其中的演奏、配器、乐队与指挥,抑或录音、合成及后期制作都十分满意,可谓是心仪之作。几天后,托同仁召唤转送了一盘与我。
带着某种期待,播放了这盒封面上隐现着一只仰天长歌的凤凰画面的二胡光盘。渐渐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悲凉和凄然:一只琵琶轻拢慢抹的引奏下,悲声低诉的二胡声从弓弦间哀婉流出:“我今独抱琵琶望,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唉!悲歌一曲寄声入汉邦。”胡声琴语,句句慢,声声断;低眉惆怅,举目茫然;活现一汉家宫女孤身只影荒漠间;一步步,一回头,诉不尽生死别离胸中怨。这琴声,如梦似离,如吟似叹,勾魂引魄,低迴婉转;只觉得,魂牵梦绕,余音绕梁总难尽;方才知,人间何会有“感天地、泣鬼神”之放言。这便是闵惠芬二胡专辑《凤吟》的开篇:“昭君出塞”。(可加入一段闵惠芬演奏的“昭君出塞”视频)
冷静之余,不觉心生思绪?余识二胡卅余载,又常以此业为生,听得看得的名人妙曲成十上百。少壮时,曾被不少名曲高手拨动心弦:或喜或悲、或怒或怨、或奇或狂,而今已人过天命,凡事皆趋于平淡,很难再被胡琴上的旧曲新调撩拨得寝食不宁,今又缘为何故,直发少年痴狂,是曲调的天籁之音,还是演奏的鬼使神功,诱得久违了的情怀一任倾泻。
自此十日有余,便对这张光碟反复聆听,辗转回味:“昭君出塞”中的凄美哀怨,“宝玉哭灵”里的世态悲凉,“打猪草”的两情相悦和“夜深沉”的苍凉悲壮,一首首,透视着演奏者不凡功力,一幕幕,映象着人世间悲欢离合……这是一张二胡演奏的问鼎之作!一把胡琴,拉出了一个民族的人情和世情。
初识闵惠芬,仰慕于她的二胡技艺。那是卅五年前的中学阶段,大街小巷的广播喇叭里传出的二胡曲《喜送公粮》《红旗渠水绕太行》充满着蓬勃朝气,激发我辈对二胡这件乐器的兴趣和向往。知青时期,如泣如诉的《江河水》,引领青少一族起早贪黑,发奋苦练,手上的老茧剥了一层又一层,新买的唱片磨烂一张又一张,为的是追求那“仇深似海”的二胡琴声。大学期间,又是那引人入胜的《新婚别》,气势恢宏的《长城随想》,诱得我等在二胡艺术的道路上不离不弃、无悔无怨。可以说,这种一代二胡人的“闵惠芬情结”很具有代表性意义。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闵惠芬的二胡艺术,就像是二胡征程上的一座灯塔,激励着一代代人的二胡梦,照亮了一批批人的学琴路。她的智慧、才华和技艺,已深深融入了千万个后学的二胡生命之中,形成持久而深远的艺术影响力。(可加入闵惠芬演奏的“喜送公粮”等视频)
再识闵惠芬,折服于她的艺术佳境。如果说,当年江南水乡小镇湾斗里的那个小姑娘,对二胡的敏感和痴迷是出于天赋;青年时在全国大型二胡比赛中一举夺魁是出于才华和技艺;中年时代名扬天下是由于突出的影响和贡献,那么,不惑之后的闵惠芬,其琴声由外放至内敛,由极致到从容,已出神入化,渐入佳境。从《江河水》的人间悲切,到《洪湖心愿》的浩然正气;从《新婚别》的柔肠寸断,到《长城随想》的雄浑壮丽;从南音谐谑的《寒鸦戏水》,到北族狂放的《赛马》一曲,闵氏琴韵,以穿越时空的超然魅力,演绎着一个民族的气质和魂魄。(可加入闵惠芬演奏的“洪湖”等视频)
又识闵惠芬,感怀于她的声腔琴风。20世纪的二胡艺术,群星璀璨,熠熠生辉,可歌可书的二胡名家不在少数,但依笔者之见,上个世纪二胡演奏艺术独树一帜、卓成大家的当属三人:阿炳、蒋凤之和闵惠芬。这三位演奏大师各具特色的二胡琴风“说”“吟”“唱”,构成了20世纪二胡演奏艺术风格的三原色。相对于阿炳民间二胡琴风的“说”,蒋凤之文人二胡风格的“吟”而言,闵氏二胡之所以脱颖而出,就在于她那无人能及的二胡之“唱”。这歌唱般淋漓酣畅的二胡琴风,应着六、七十年代时代颂歌的需求,一经问世便一路高歌而势不可挡,成为20世纪下半叶二胡琴风的主流,极大地影响了后世二胡演奏风格的行程。(可加入闵惠芬演奏的“春诗”等视频)
闵氏琴风的二胡之“唱”,大抵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早期的闵氏二胡,来自民歌和时调的滋养而多于“歌唱”,如《春诗》《红旗渠水绕太行》《洪湖人民的心愿》等;中期的闵氏琴风,是基于戏曲唱腔的浸润而长于“叙唱”,如《新婚别》《长城随想》《昭君出塞》《逍遥津》《宝玉哭灵》等;那么,后期的闵氏二胡,则是在致力于汲取中国传统戏曲和民族音乐精华的基础上,而形成的“器乐演奏声腔化”理念的追求。(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岳峰,女,南阳人,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民乐学者。执教品乐三十载,编有二胡史料类书籍《音乐家储师竹》《艺坛伯乐陈朝儒》《闵季骞民乐人生》、二胡教材《二胡基础教程》《中老年二胡教程》《细说慢练学二胡》有八,读者近20万众。其论文“奚琴、嵇琴、胡琴音义考”“唱出了民族的人世情——闵惠芬的二胡艺术”“从大爱到大美——刘文金音乐的人文阐释”等见诸家刊物。曾多次应邀全国大型学术会议做专题发言,因视角独到、见解精辟、文风犀利而闻名界内,有“文献中的二胡史”“走进二胡的多元时代”“说·吟·唱——二胡风格论”“现代胡琴的寻根之路”“敢问民乐 路在何方”等文论可寻。近年来,其创建的学术型讲座《二胡史中的“三字经”》和普及型讲座《品味国乐》誉满苏南。
20世纪的二胡艺术,群星璀璨,熠熠生辉,可歌可书的二胡名家不在少数。上个世纪二胡演奏艺术独树一帜、卓成大家的当属三人:阿炳、蒋凤之和闵慧芬。这三位演奏大师各具特色的二胡琴风“说”“吟”“唱”,构成了20世纪二胡演奏艺术风格的三原色。相对于阿炳民间二胡琴风的“说”,蒋凤之文人二胡风格的“吟”而言,闵氏二胡之所以脱颖而出,就在于她那无人能及的二胡之“唱”。这歌唱般淋漓酣畅的二胡琴风,应着六、七十年代时代颂歌的需求,一经问世便一路高歌而势不可挡,成为20世纪下半叶二胡琴风的主流,极大地影响了后世二胡演奏风格的行程。
闵氏琴风的二胡之“唱”,大抵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早期的闵氏二胡,来自民歌和时调的滋养而多于“歌唱”,如《春诗》(钟义良曲)《红旗渠水绕太行》《洪湖人民的心愿》(闵惠芬编曲)等;中期的闵氏琴风,是基于戏曲唱腔的浸润而长于“叙唱”,如《新婚别》《长城随想》《昭君出塞》《逍遥津》(京剧唱腔,闵惠芬编曲)《宝玉哭灵》(越剧唱腔,闵惠芬编曲)等;那么,后期的闵氏二胡,则是在致力于汲取中国传统戏曲和民族音乐精华的基础上,而形成的“器乐演奏声腔化”理念的追求。
关于闵惠芬声腔化二胡的命题,近年来学界多有研究。以己之见,闵氏二胡声腔化的本质,是开启了现代二胡的寻根之路,为二胡寻找那原本属于它的文化母体——民间音乐和地方戏曲。
我们知道,乐器是文化的载体,一种乐器凝聚着一种文化的特质。在中国乐器的大家族里,相对于钟鼓里商周的厚朴,箫笛中汉晋的幽婉,琴筝上唐宋的铺饰而言,胡琴类乐器,是伴着明清鲜活的地方百戏发展而来的。与箫笛、琴筝和琵琶相比,二胡更属于常民的乐器,它的前身,脱胎于中国地方戏曲伴奏、民间歌舞伴奏以及说唱音乐伴奏。它的根脉深深扎在中国民族民间音乐、戏曲和说唱之中,它的音韵抒发着普通百姓的喜怒哀乐和人世百态。草根性、地方性是二胡的文化母语。
- END -
▼
欢迎您的任何建议、想法、供稿、合作...
投稿邮箱:3052144613@qq.com
商务合作、广告投放,加微信:17621288967
欢迎大家在下面留言,主页君会与您互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