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行
我第一次出国长期工作是在2010年4月。在那之前,我对传统文化的所有认知都停留在学校课本和一些课外读物的程度上。在丹麦工作生活期间,当被丹麦同事和朋友们问及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时,我发现自己所了解的那些实在是微不足道,可以说当时的我在传统文化方面几乎就是文盲。
后来也听不少海外华人说过,真正到海外生活了,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国,自己民族的文化有多重要。我大学毕业时的职业目标是成为一名国际化的职业经理人,而事实上我也基本做到了,公司总部评价我为能够适应欧洲市场的亚洲人。记得毕业那时我们一起进公司的全球80多个管理培训生,分别来自25个国家,在接触了各种各样的文化差异之后,我对不同文化的适应能力大大增强。可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对自身民族文化的缺失而感觉迷茫。除了我是黑头发黄皮肤、会说中文、中国国籍,还有哪些可以证明我是中国人?思考了很久,发现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文化,自己本民族的文化。我很后悔过去的二十年没有好好学学咱自己的文化。
▶ 结缘洞箫:对传统文化的热爱由此开始
2011年6月从丹麦回北京之后,也是因缘巧合,赶上了在孔庙教授书法和武术的高天晨和箫笛逸家的蒋逸在五道营胡同的洞箫讲座,我在最后一刻看到活动通知并赶到那儿,没了座位就站着听他们讲了一晚上,并在他们指点下第一次吹响了洞箫,尽管吹的那声儿真不怎么样。然后那个周末起,我就开始每周末去琉璃厂去跟蒋逸老师学箫,直到三个月之后在悠然山房的第一次洞箫共修遇到了张笛老师。
乐行在北京五道营胡同第一次听洞箫讲座
对于洞箫的认识,其实是以前看武侠电影或者古装剧的时候经常会听到用它吹奏的背景音乐,可直到亲眼见到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么悠扬深邃的音乐就是用这么一根斑驳沧桑的竹管吹出来的。
洞箫入门不容易,难吹响,吹响之后吹好听就更难了。个人认为洞箫是需要老师引带入门的,因为入门的时候有很多注意点,如果做对了学起来就很快,而如果这些细节开始就做错了,以后要改正就非常难,因为已经成了习惯。非常幸运,我能够由蒋逸老师引入门,后来又跟着张笛老师一直学习,基础算是比较扎实。洞箫最难点在于气息,哪怕到了很高段位,气息仍然是重点。这几年里面我也是不断领悟,经常向张笛老师请教和印证,不断突破。
第一次共修的时候,张笛老师让我们说说为什么去参加洞箫共修,我就讲述了自己在国外的经历和思考,他表示深刻理解。在他的鼓励下,我决定以箫为一个开始,把箫作为我补习传统文化的钥匙。我就这样一脚踏进了传统文化的门。有人说由器入道、以技入道,也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传统文化的各个领域都是相通的,当学习领悟了某一个领域,比如洞箫之后,再接触到其他领域的时候会更容易理解,其基本的道理和原则是相似的。
乐行与张笛、李瑞拜访笛界泰斗陆春龄
之后我参加的像茶道、中医、古琴这些共修,其实也是相通的,因此到现在,我对传统文化的学习方法也是以箫和古琴为主,广泛涉及传统文化各个领域。而这些领域的共通之处,其实就是我们的传统文化的精髓所在,是我们文化的根本。
我到北京的时候,悠然山房刚成立差不多半年,洞箫是当时开的第一个共修,我是最早的参与者之一。之后又参加了中医共修、书法共修、太极共修等等,在胡同里茶会谈天,去扬州访琴,我一下子就扎了进去,心底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就这样被激发了。
悠然山房现在规模做得非常大,算是全国最大的传统文化公益组织,除了共修外还有雅集、云游等十几个体系,共修是基础性活动。
乐行与悠然山房的伙伴们到扬州拜访古琴家马维衡
▶ 草堂:传统文化公益的种子在上海播下
在北京一年后,由于公司内部调整,我又调任上海。那个时候,上海没有类似悠然山房共修的活动,也找不到合适的洞箫老师。刚开始我参加过一些琴馆的公益活动,但发现那其实是公开课,并非长期持续。在走访了一个多月后,我只好放弃。
当时,我学箫将近一年,不想在家闭门造车,希望能把悠然山房的模式带到上海,和同修们一起学习进步。我最早参与悠然山房的共修,对于共修的制度建设和理念都很认同,也相信这会是坚持纯粹公益的有效途径。于是,我开始探索在上海开展共修活动的可能性。
刚开始,我拜访了很多茶社及其他场地方,我在上海的好朋友郭大哥也带我一起去了一些茶馆,但得到的答复都是,如果做活动半天左右的时间,收费一般在上千元,而且还担心会吵到其他客人。而在北京,共修的收费是每人30元,10元给场地方,10元给山长作为车马费,10元作为共修小组经费,每次参加的人数最多也不会超过20人,少的时候会少于10人,那么收到的场地费用只有一两百元,实在无法承担上海的场地费用。
在百般无奈之下,我才想到了微博,于是在我的微博账号@舞乐行者 上发了一条,大意是我想在上海做洞箫共修活动,希望有场地方可以提供支持。没想到,当天就收到了长宁区文化宫党委书记白老师的回复,约去长宁区工人文化宫谈了一次,一拍即合。于是,洞箫共修就在文化宫落地了。现在想来,真的很感谢白老师,非常幸运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峰回路转,传统文化公益的种子就那个时候在上海播下了,这才有了后来取名为“玉兰草堂”的传统文化公益组织。
最初的洞箫共修,从开始都是我一人策划、宣传、主持、担任山长等等,开始的时候压力很大,而我都只是利用业余时间来做准备。从第一次共修六个人参加,到后来平均在十几人,到再后来最多的时候有差不多三十位同修参加,济济一堂。最初我其实每次都挺紧张的,担心组织得不好或者讲得不好,参与者流失会很多。我们的定位不是培训班也不是商业活动,但又要保证活动的质量和大家的参与程度,幸好后来大家对我们的认可度很高,才一直坚持了下来。后来还被星尚频道报道,让上海更多的人知道了我们这个公益活动。
后来很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新的场地方静安区的静落茶社和古琴山长朱姑娘。那是一个雨夜,我从家走到静落茶社,进去看到两个姑娘坐在桌前喝茶。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喝茶聊了一晚,然后古琴共修就落地了,协调人、场地方、山长,一个都不少。在古琴共修举办几次之后,我又策划了第一次的玉兰琴箫雅集,把我们的活动体系扩展了。
第一次玉兰琴箫雅集参与者合影
玉兰草堂的活动,参与者以年轻人为主,比例大概在80%以上,也有一些年长者,但在这里都相处非常融洽,很多人都成了很好的朋友。大家虽然是不同背景,却因为共同的兴趣相聚一起,目的单纯,氛围特别好。除了上海地区,还有从浙江和江苏赶过来的同修,这让我们很感动,也更加有动力做好每一次共修。
离开上海之前,我又和郭大哥谈定,在他的新茶社里开茶道共修,于是我们便有了洞箫、古琴、茶道三个共修。我们也遇到了新的场地方,田子坊的浮生半舍,老板苏木本身也是我们的古琴同修,在对我们的理念和活动形式高度认可的情况下,她提供了新的场地给我们。而古琴的山长,由柏子行接任,朱姑娘去生小山长了。洞箫山长由从美国归来的我的同门师叔李瑞(其实比我年轻,哈哈)来担任,茶道共修由茶艺师苏云流彩担任。
乐行在临去希腊的送别雅集上与大家分享自己的经历
到我离开上海的时候,协调人团队已有5人,现在已经有9人。最早的协调人王博一和孙蕾是很早就加入的洞箫共修小组成员,经过一年共修,她们俩的洞箫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也开始担任洞箫小组的学辅。球长是古琴共修小组成员,后来开始担任古琴小组学辅。小玉是我在北京的老朋友,从北京来上海后也加入进来,担任茶道共修小组学辅。芦苇谣也是从北京悠然山房过来上海,很快就融入了协调人团队。小豆子是最早参加共修,并一直坚持到现在,他一力促成了尺八共修的落地,担任长骨山长和咏林山长的学辅。最近我们的人民教师师存也加入了协调人团队。值得一提的还有我们的古琴山长柏子行,他同时也是我们协调人团队成员。他在担任古琴山长一段时间之后,非常认可大家的理念,于是成了第一位加入协调人团队的山长。
在我离开上海之后,协调人团队一直坚持把玉兰草堂的所有活动继续做下去,并开辟了很多新的领域,包括马娜担任山长的古筝共修,与上海师范大学秋石印社合作的篆刻共修等等,还组织了庐山云游、宜兴紫砂壶云游等,并举办很多次雅集,今年春节前举办了一场大型的年会,也算是盛况空前吧。
玉兰草堂2015年会古琴合奏
除了协调人团队,我们还有二十多位志愿者,他们随时随地地帮助着协调人完成各种任务,比如目前正在进行的玉兰年刊编撰等等。
玉兰草堂的所有活动都是纯公益性质的,所有的协调人都有不同背景的本职工作,做IT的、设计的、老师的、HR的、航运的、销售的、文化类的等等。背景各种各样,也使协调人团队可以能力互补。大家都是兼职参与玉兰草堂的运营,没有从玉兰草堂得到过任何收入。我们认为公益应当是纯粹的,掺杂了商业的公益无法持久。
▶ 如见文化:中希文化交流进行时
2013年下半年我调任希腊,我太太悦临也辞职和我一起来到了雅典。这之后,一方面我继续与协调人团队远程协作,一起推动着玉兰草堂的发展;另一方面,我和悦临也开始在希腊尝试传播中国的传统文化。其实,动机还是和上海时一样,自己玩没意思,要和大家一起玩才有意思。而经过接触后我们发现,希腊人是欧洲所有国家里面对中国传统文化最推崇最狂热喜爱的。希腊有很多人学中文和武术,可是这里能够教授中国文化的人和机构却很少。
于是,我们就和几位在武术或者语言领域比较擅长的希腊朋友一起创立了希腊中华传统文化社,先后做了古琴、洞箫、武术、国画、古筝等讲习会。在这些活动的准备过程中,我们也与希腊的多个场地方建立了紧密联系,比如画廊、茶社等。
文化社举办的第一次活动,就是上巳节雅集。农历三月三那天,在面对着雅典卫城的Fillopapos山上,大家交流琴、箫、筝、武术、茶等中国传统文化元素。那次活动,算是我们在希腊传统文化活动的开端,后来也受到了很多希腊和国内媒体的报道。
雅典上巳节雅集
另外我们也受邀在雅典孔子学院、汉语学校、残障人学校等地方做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音乐讲座,都很受希腊人的欢迎。每次活动的参与者基本上都90%以上是希腊人,一方面是华人比较少,另一方面我们也希望能够真正地做一些文化交流,这些活动我们也都是用英语讲授。
在文化社之外,我和悦临还创立了如见文化工作室,专注于中国和希腊传统文化的交流。由于已经在国内有了深厚的联系,国内的朋友们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的支持,所以做起来比较顺利。
工作室已经做了不少项目,先是为希腊Mega电视台的Dr Cook节目(基本上希腊人都知道)录制了中国美食节目,然后去年7月在雅典和圣托里尼举办了希腊有史以来第一场古琴音乐会,再之后还和总部在洛杉矶的希腊媒体Greek Reporter联合摄制了《华人在雅典》的纪录片,目前在后期剪辑中,不久就会面世。
去年7月的古琴音乐会,从春节之后开始筹备。我们邀请了上海的古琴音乐家王珑前来希腊,为希腊人送上前所未见的中国古琴演出。在圣托里尼的合作方,是千年古堡Castle of Akrotiri里的音乐工作室La Ponta,观众都是圣托里尼当地的居民;在雅典的合作方是市政厅,尽管我们预计人数为300人,但最终450名观众济济于一堂,其中也是90%以上是希腊人,还有一些来自于其他国家的观众。音乐家王珑后来感慨,她之前几十次海外演出,每次观众大多都是华人,而这是第一次观众都是当地人。这两场音乐会,我们从“举目无亲”到整合资源把音乐会做起来,着实不易。我们自己也担任音乐会的主持人、演出者,我也第一次登上那么大舞台与专业音乐家合奏。另外,我们还第一次促成了古琴和古希腊里拉琴的即兴合奏,震动全场。音乐会大获成功,之后很久,我们在外面还常常被观众认出来,他们也仍然记着音乐家王珑,称赞她如同天使一样,问我们何时能再次听到古琴音乐会。
乐行夫妇与古琴音乐家王珑在圣托里尼合影
古琴与古希腊里拉琴第一次即兴合奏
在希腊推广中国传统文化之余,我们也深入探索希腊传统文化,并带着我们的传统文化与他们交流。这也正是我们所认为的旅行,旅行应当是深入探索当地文明并且让自己的文明与当地文明进行交流。我们也为去哪儿网写了两本骆驼书,关于雅典和圣托里尼,同时担任了新浪旅游的希腊领主,我们希望把我们在传统文化交流方面的所得能够贡献到旅行中去。
目前,工作室正在做几个项目。一是古希腊里拉琴的中国推广项目,我们与古希腊里拉琴音乐家和制作师都已是非常好的朋友,希腊第一次里拉琴研讨会在斯巴达举办,他们也邀请了我们前去,。我们现在正联手将古希腊里拉琴——西方音乐的始祖和象征,介绍到中国去。
乐行的太太悦临与古希腊里拉琴音乐家Aliki Markantonatou
另一个项目,是我们目前与希腊国家旅游组织和希腊旅游企业联合会合作,邀请中国著名古筝音乐家常静和其乐队,今年在希腊完成一个文化交流项目。项目目前仍在筹备中,也在寻找国内的合作方,如果有对此感兴趣的组织或者个人也欢迎联系我们。相信项目如果完成,将会是中希文化交流中的一个里程碑。
我们来希腊的时间只有一年半,所以很多事物对我们来说还是新的,还在探索。现在在这里,我们认识了很多希腊的音乐家艺术家,常常串门,也常常交流各自的音乐和文化。希腊人很热情,艺术底蕴很深,而且对中国人非常友好,所以在这里的生活很舒服,当然还有无比多的美景。
文化活动和文化交流都是我的业余爱好,占据了我业余生活的大部分时间。两国的文化交流除了那些高层面的文化活动,其实也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我们现在常常会在周末或者节假日和希腊朋友去看希腊传统舞蹈,听希腊音乐会,甚至开出雅典去往其他地方与我们的希腊音乐家艺术家朋友们见面,在我们的活动中,其实两个传统文化就在交流。去年几位朋友来这里度假,我们带他们去希腊朋友家里,他们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游玩经历,比如当我们来自北京的朋友骆加为大家唱蒙古歌曲,而希腊朋友教她希腊乐器,她就成了文化交流的使者。
乐行在希腊小镇与音乐人们即兴演出
▶ 我对传统文化这样看
当我走出国门才真正明白那句话,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当我们这代年轻人追求国际化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明白,你身上的民族文化底蕴才是真正让你能够得到世界认可和尊重的根本,而不是你西装革履、英文流利、工作环境优越、钱多到可以去香榭丽舍大街可以豪掷千金等等。而如果仅有中国人的面子,却无中国人的底子,其实很难得到别人的尊重。
但,传统文化必须要发展,要符合现代生活的需求,落后的过时的我们的确应该过滤掉,而文化经典则需要与当前时代相结合。传统文化可以很现代,可以很有趣,更可以很有用。学传统文化不是避世隐居、喝茶赏花、满口虚无,而是应当用传统文化的精华来修养自己提升素质,将传统文化应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至于传统文化的传承和推广,我认为公益和商业方式都可以实现,但两者必须严格区分,纯粹的公益和纯粹的商业都可以实现,但如果二者混淆起来,就只会适得其反。另外,我也坚持先修自身,再及他们。我们可以随着自身修为的提升而去帮助影响别人,但不能自己还不怎么样就开始装神弄鬼,那样害人害己。
玉兰草堂是在国内复兴和传承传统文化,由我自身经历所触发的;文化社是在希腊传播中国传统文化,这是我们在希腊发现这里有很大的需求之后开始做的;如见文化是着眼中希传统文化交流,把两个文明古国的传统文化连接到一起,在交流中互相学习。这三个组织是随着我的经历和对传统文化认知的深入而逐步出现并向前发展的。
现在我们自己在探索的是新的模式,尽管目前还未清晰,但相信随着我们自身的成长和更多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朋友携手同行,我们一定会在不远的未来找到适合我们的方式。传统文化复兴不是任务,不是口号,其实就是我们对自己生活方式的选择。如果选择西方式生活,我觉得也没有任何问题,不应上升到道德高度,更不应强求他人。享受自己在传统文化修行中的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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