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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三界:卖箫人、和尚与道士

2020-09-30 18:53:56


初界:卖箫人

我辈是没有资格来写青城山的,因为写与不写,它都是一座文化地理高峰,横亘在世人面前,除了仰视膜拜,谁也奈何不得。因此,只能把登山的见闻做一个简单的记录。


早晨入得山门,就有一阵箫声忽高忽低,忽明忽暗,从湿漉漉的松枝柏丫上,随着雨珠,掉在身上,滴在水里,砸在石阶,混淆在越来越浓重的雾里,让人难以捉摸置身何处,今夕何夕?青城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融化了我,我也就这样懵里懵懂地进入了张道士点化的道法世界。


顺着石阶往上走,终于寻到了箫声的源头,原来是一位当地农民,用背篼装满自己生产的竹箫,在向行人兜售,被雾水湿透的乐声,是他为了吸引顾客所做的造势。见有人围观,农民把竹箫吹得更加展劲,腮帮鼓成了透明的气泡,脸也红成了草莓,迅速的呼吸气和摇头晃脑,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一口气上不来而倒下——是一曲传统民歌《康定情歌》。吹得是否专业,发音是否准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全神贯注的神情,用这种特殊方式推销竹箫的职业精神,感染了许多上山的人。



二十块钱一支,一点不算贵。交谈中得知,农民住在青城后山,整六十。从小学得做竹箫的手艺,靠它养育了两个孩子,支应了一家的人情客往。孩子们长大后,宁愿到城里漂泊做工,也不愿意继续承袭这门手艺——利润微薄,生活单调冷清,没有发展的空间和机会。


农民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我做不动啦,或者死了,这里就不再有竹箫卖了。他说得很平静,但我却感到了一种凄凉,甚至是彻骨的寒冷,箫声真的会从这里销声匿迹吗?


我和同行的人都买了他的竹箫,在他的指导下吹起来,咿咿呀呀地发出怪异的声音,有本来就会吹奏其他乐器的,很快就吹出了圆润优雅的曲调。一时间,在林海茫茫中,各种腔调的箫声此起彼伏,互相应和,就像百鸟和鸣的森林,喧闹起来。


青城山的雾似乎开始散了,我看见一束微弱的阳光从云缝里射出来,照在农民的脸上,照出了眉间金黄的一层釉彩。一支竹箫横在他的嘴上,显得那么孤独落寞,像一位从历史中走来的侠士,茫然无措,不知何往,没有归期,箫成了他风雨经年和摆渡人生的标志。


青城山普照寺


中界:和尚

继续朝山上走,我们追上了一个和尚。他是从哪个寺庙云游来的,不知道,但口音是东北人。和尚高高大大,结实得像头牛,年龄也不过四十左右,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可他很快就对爬山厌倦了,走走停停,仿佛十分犹豫要不要接着往上走。


就在此时,一群揽客的抬滑竿人从山上下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吆喝着问有没有人坐滑竿,五十块钱一位。和尚向其中一架滑竿招招手,从裹腿里掏出一百元钱递过去。两个矮小的四川人抬着一个牛高马大的和尚喊着号子拾级而上,样子有些滑稽。行人纷纷侧身为他们让路,也纷纷把目光投向那用悲悯之心俯瞰滚滚红尘的和尚。


和尚显然很适应滑竿的晃悠节奏,对这种古老简陋的交通工具的安全性没有任何怀疑,他很快在里面办起了公事。他先是打电话安排一辆奔驰轿车两小时后到山门口接他,接着又安排下午和晚上的行程,包括参观访问一家企业,与企业家见面,晚饭后需要收看《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然后出席一个组织举行的会议,发表演讲。他在手机里说话声音很大,生怕对方听不清楚。的确,路上游人很多,声音十分嘈杂,再加上导游喋喋不休的讲解,已经严重影响了他工作的效果。不过,我相信大多数人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话。


两个抬滑竿的人脚步开始慢下来,气也喘得不匀称了。走在前面的那位甚至停下来,换了下肩对和尚说,师父,抬你真费劲,能不能加个十块八块的?和尚没有丝毫迟疑,拿出刚才找回的五十块钱给他。显然,和尚把金钱看得很淡,看得重的,可能是他第一次坐滑竿,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体会凡俗的生活。


我们超越了和尚。听见他又在身后打电话,这回是向谁报告到成都后受到的隆重欢迎和接待,有官员,有企业界、文化界和界的许多知名人士,还有高档饭店和宴席。和尚为什么要这样高声武气地说话,是为了故意让人听见吗?或许他一向嗓门就这么大,已经无法改变这样的表达方式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但听起来却云山雾罩,让人疑惑丛生。有好奇心强的人想刨根究底,追问下去,我却不愿当真,权当是对佛法世界,对远离尘世的旷境,对抛弃了世俗的人们的无知吧。


不知道僧与俗的距离,是一身袈裟,一次剃度,一副刻满清规戒律的铠甲,还是对红尘诱惑的抵抗?



三界:道士

问道青城山。因为是道家的发源地,又因为经历了两千多年生生不息的传承,一般都认为青城山的道士能耐了得,能跟天地对话,能晓日月心境。解开心中愁结,梳理人生惶惑,点拨前途谜团,只要道士一出手,定能除了乌云见太阳。


我心中没有明确的心结需要道士疏解,无非想见识一下他们的道法,验证多年来挥之不去的关于青城山道士的传说。到了山顶,青烟缭绕,人声嘈杂,一袭青衣的道士穿梭于游人之中,十分忙碌,但看不出哪位是高人。我排在抽签队伍中,心里不觉生出了些许虔诚和敬畏,脸上却是一副看热闹的悠闲。


快轮到我了,一个年纪比我略大的道士走过来,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先生,你没有所求,何必这里耗功夫?我一怔,像小偷还没出手就被警察识破了,但嘴上却硬得很说,何以见得?道士说,哪个像你在看树上螳螂打架?哪个像你跟排队买稀饭一样(早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城山道士?果然不同凡响!是他高超的道法,还是与众不同的洞察力?或者道法中本身就有洞察力的元素。


我问,那你以为我应该怎样?道士说,到那边去喝茶。累了就歇歇,困了就打个盹,烦了就跟朋友摆摆龙门阵斗斗地主,饿了那里有卖煮包谷的,大便胀了千万别憋着。


道士指着旁边的一个茶棚。我来了兴趣,向道士抱了抱拳问,道长,照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要抽签呢?道士朝队伍看了一眼说,大都是妇女和老人。这时我已经离开了排队的人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真还是,大约有七八成。道士接着说,他们脸上有悲情,眼里有忧郁,心中有苦痛,需要用抽签解签来释放。即便是下下签,道长也会否极泰来,为他搭架起通往快乐幸福的桥梁。至于能不能绝处逢生,那就要看自己的修为了。


开始玩深沉了。我打断他说,和尚道士都爱说些神秘兮兮高深莫测的话,仿佛只有这样才显得他们修炼到了一种境界。道士说,逢人只说三分话。我们大多数人平常是不信神不奉佛的,只有遇到困难了,才想起到寺庙道观求拜。既然人家已经有了难处,你再给他难上加难,还让人活不活了?这不是道家的宗旨。我们引导信众做任何事情都始终往好的方向努力,这样,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这是一种道法还是一种情怀?青城山道士,领教了。


叶宏奇,四川泸县人,曾用笔名叶林。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曾在空军和武警部队服役。已在《人民文学》、《十月》、《青年文学》、《解放军文艺》等发表小说、报告文学百万余字。著有长篇小说《闰年闰月》。现为北京市海淀区文联副主席。


《中华英才2016.04.16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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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青城山,袅袅洞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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